东宫偏殿的烛火彻夜未熄,跳跃的光晕将满室药香染得愈发浓重。云暮跪在楚怀瑾的床前,指尖颤抖地抚过他冰冷的脸颊,那熟悉的轮廓此刻毫无血色,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他后背的伤口已被太医处理妥当,可渗过白布的暗红血迹仍在缓缓蔓延,像一朵绝望绽放的曼陀罗,刺得她眼眶生疼。
“太子妃,您已守了整整一夜,歇歇吧。”青禾端着一碗温热的参汤,声音带着心疼的哽咽。自昨夜将楚怀瑾从城郊祠堂紧急带回东宫,云暮便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素白的襦裙沾染了血迹与尘土,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眼底的红血丝如同蛛网般蔓延,全然没了往日的从容镇定。
云暮没有回头,目光死死盯着楚怀瑾毫无动静的胸膛,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我不歇,我要看着他醒过来。”
昨夜的血腥场景如同烙印般刻在她脑海中——楚怀瑾倒在血泊中的模样,那把淬毒长刀插入后背的狰狞伤口,还有他最后望向她时,那抹苍白却温柔的笑容。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尖刀,反复凌迟着她的心脏,让她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是她的错。若不是她执意要在大婚前夕独自前往祠堂祭拜父母,若不是她低估了残余势力的狠毒,楚怀瑾便不会为了救她,硬生生受了那致命一击。那个总是默默守护在她身边的男人,那个答应要陪她看遍山河的男人,如今却因为她,命悬一线。
“都怪我……都是我的错……”云暮的声音破碎在空气中,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滴落在楚怀瑾的手背上,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颤。她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那双手曾握过长枪,为她披荆斩棘,此刻却冰冷僵硬,毫无温度。
就在这时,殿门被轻轻推开,萧衍带着几名太医匆匆走来。他身着玄色常服,眼底布满血丝,显然也是一夜未眠。看到床边憔悴不堪的云暮,他心中一紧,放缓脚步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云暮,太医们有新的诊断结果,你先起来听听。”
云暮缓缓起身,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她看向为首的李太医,眼中满是急切与希冀:“李太医,楚将军他……他怎么样了?”
李太医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躬身道:“回太子妃,楚将军背上的刀伤虽重,却不足以致命。真正凶险的,是刀刃上所淬的‘七绝毒’。此毒乃西域奇毒,无色无味,一旦入血,便会迅速蔓延至五脏六腑,腐蚀经脉,中者十二个时辰内便会气绝身亡,迄今为止,尚无解药。”
“无解?”云暮的身子猛地一晃,如遭雷击,脸色比楚怀瑾还要苍白,“不可能!世间怎会有无解之毒?李太医,求求你,再想想办法,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救他!”
她抓住李太医的衣袖,语气急切得近乎哀求。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失态,在这波诡云谲的朝堂中,她向来冷静理智,可面对楚怀瑾的生死,她所有的伪装都轰然崩塌。
李太医面露难色,叹了口气:“太子妃,并非臣不愿尽力,只是这七绝毒太过霸道。不过……”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古籍中有记载,西域极寒之地的冰封悬崖上,生长着一种名为‘九转还魂草’的奇药,此草能解百毒,或许能破解七绝毒的药性。只是,这九转还魂草极为罕见,生长环境又极为恶劣,悬崖峭壁,冰雪覆盖,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深渊,想要找到它,难如登天。”
“九转还魂草……”云暮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微光。无论多难,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绝不会放弃。“只要有希望,我就去找!”
萧衍立刻开口阻拦:“云暮,不可!极北之地环境险恶,路途遥远,你一个女子前往,太过危险。朕会立刻派出大量人手,让听风楼与禁军一同搜寻,一定能找到九转还魂草。”
“不行!”云暮断然拒绝,目光坚定,“东宫需要你坐镇,楚怀瑾也需要人照顾。如今朝堂刚定,残余势力仍在暗处蛰伏,你若离开,万一发生变故,后果不堪设想。而且,听风楼的人虽遍布天下,但九转还魂草如此罕见,唯有亲自前往,我才能放心。”
她知道萧衍是担心她的安危,可楚怀瑾是为了救她才变成这样,她必须亲自去为他寻药,才能稍稍减轻心中的愧疚。
萧衍看着她眼中的决绝,知道她一旦下定决心,便不会轻易改变。他沉吟片刻,终是妥协:“好,我答应你亲自前往。但你必须带上听风楼的顶尖高手,再配足御寒之物与兵刃,每日与东宫保持联络,让我知道你的安危。”
“多谢你,萧衍。”云暮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她知道,萧衍总是这样,包容她的一切,支持她的决定。
萧衍抬手,轻轻为她拭去脸颊的泪痕,声音温柔而坚定:“你放心去,东宫有我,楚怀瑾也有我照顾。我会守着他,等你带着九转还魂草回来。”
云暮点了点头,转身再次看向床上的楚怀瑾。她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楚怀瑾,你一定要撑住。我去为你寻药,很快就回来。你答应过要陪我看遍山河,你不能食言,绝对不能。”
仿佛是听到了她的呼唤,楚怀瑾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丝微弱的呻吟。
“他有反应了!”云暮心中一喜,连忙握住他的手,“楚怀瑾,我知道你能听到。你再坚持一下,我很快就回来救你。”
李太医上前诊脉,随即松了口气:“太子妃,楚将军体内的毒素暂时被压制住了,想来是他意志力顽强,这为我们争取了更多时间。只是,最多只能支撑三日,三日之内若找不到九转还魂草,恐怕……”
后面的话,李太医没有说出口,但所有人都明白其中的含义。
云暮不再耽搁,立刻吩咐青禾为她准备行囊,同时传令听风楼,挑选十名顶尖高手,随她一同前往极北之地。
一切准备就绪,云暮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楚怀瑾,又看向萧衍,目光坚定:“萧衍,楚将军就拜托你了。”
“放心。”萧衍颔首,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心中满是担忧。他知道,这一路必定艰险重重,但他也相信,云暮一定能平安归来。
云暮带着听风楼的高手,快马加鞭地赶往极北之地。路途遥远,日夜兼程,她几乎没有合过眼。每一次休息,她都会想起楚怀瑾苍白的面容,想起他为救她而倒下的瞬间,心中的愧疚与急切便更甚一分,催促着她不断前行。
与此同时,东宫偏殿内,萧衍每日都会亲自前来探望楚怀瑾。他看着床上气息微弱的挚友,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楚怀瑾对云暮的深情,也知道云暮心中对楚怀瑾的愧疚。这场感情纠葛,终究是让三个人都备受煎熬。
他亲自为楚怀瑾擦拭身体,喂他喝药,轻声说道:“楚怀瑾,你快点好起来。云暮为了你,独自前往极北之地寻药,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她定会自责一辈子。而且,我还需要你这个左膀右臂,与我一同守护这天下,守护云暮。”
楚怀瑾依旧昏昏沉沉,偶尔清醒片刻,目光在殿内逡巡,似乎在寻找什么。当看到萧衍时,他虚弱地开口:“云……云暮呢?”
“她去为你寻药了,”萧衍握住他的手,“你放心,她一定会平安回来,带着解药回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等她回来。”
楚怀瑾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因为虚弱而昏睡过去。
两日后,云暮一行终于抵达极北之地。这里冰天雪地,寒风刺骨,气温低得能冻裂皮肤。放眼望去,皆是白茫茫的一片,连鸟兽的踪迹都难以寻觅。
听风楼的探子早已在此等候,见到云暮,立刻上前禀报:“回太子妃,根据古籍记载与我们的探查,九转还魂草应该生长在前面的冰封悬崖上。只是那悬崖极为陡峭,高达千丈,且常年被冰雪覆盖,攀爬难度极大。”
云暮顺着探子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一座巨大的悬崖矗立在风雪之中,悬崖壁光滑如镜,覆盖着厚厚的冰层,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仿佛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无论多难,我都要上去。”云暮深吸一口气,眼中没有丝毫退缩。她取下身上的披风,递给身边的高手,“备好绳索与冰镐,我们现在就出发。”
几名听风楼高手连忙劝阻:“太子妃,天色已晚,风雪又大,不如明日再做打算?”
“不行!”云暮摇头,“楚将军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多耽搁一刻,他就多一分危险。现在就走!”
说完,她率先踏上了前往冰封悬崖的路。风雪呼啸着刮过她的脸颊,如同刀割一般疼痛,可她却丝毫不在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一定要拿到九转还魂草,救楚怀瑾!
夜幕降临,风雪愈发猛烈。云暮与听风楼的高手们借着微弱的月光,艰难地攀爬着悬崖。冰镐凿在冰层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她的手指被冰雪冻得通红,几乎失去了知觉,可她却死死抓着绳索,不敢有丝毫松懈。
不知攀爬了多久,就在他们即将抵达悬崖顶端时,突然听到“咔嚓”一声脆响。脚下的冰层突然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一名听风楼高手不慎失足,坠入了深渊,连呼救声都被风雪吞噬。
云暮心中一紧,更加谨慎。可就在这时,整座悬崖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冰层不断脱落,碎石滚落,显然是发生了崩塌!
“不好!悬崖要塌了!”一名高手惊呼道。
云暮心中一惊,想要后退,却已经来不及。脚下的冰层瞬间碎裂,她的身体失去重心,朝着万丈深渊坠落而去。
“太子妃!”听风楼的高手们惊呼着想要伸手去拉,却被崩塌的冰层与碎石阻隔。
下坠的失重感让云暮头晕目眩,寒风在耳边呼啸。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死死抓住了一根从悬崖壁上垂下来的藤蔓。藤蔓摇摇欲坠,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
云暮悬挂在半空中,低头望去,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令人不寒而栗。她抬头,却惊喜地发现,就在离她不远处的悬崖壁上,长着一株奇特的草药——它通体翠绿,叶片上凝结着冰晶,顶端开着一朵小小的金色花朵,正是她苦苦寻觅的九转还魂草!
只要拿到它,楚怀瑾就有救了!
云暮心中一喜,顾不上危险,双手紧紧抓住藤蔓,一点点向九转还魂草靠近。藤蔓不堪重负,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九转还魂草时,藤蔓突然“啪”的一声断裂!
云暮的身体再次下坠,她绝望地伸出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终于将九转还魂草摘了下来。紧紧攥着那株救命的草药,她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可预想中的撞击并未到来。一道熟悉的身影疾驰而来,在她即将坠入深渊的瞬间,一把将她紧紧抱住。
“云暮!”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颤抖与急切。
云暮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萧衍俊朗而焦急的面容。他的身上落满了雪花,显然也是历经艰险才赶到这里。
“萧衍……你怎么来了?”云暮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心中满是惊喜与不解。
萧衍紧紧抱着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来?你走之后,我便安排好了东宫的一切,随后便赶来了。还好,我赶上了。”
他低头,看到云暮手中紧紧攥着的九转还魂草,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
听风楼的高手们也纷纷赶了过来,看到萧衍抱着云暮平安无事,都松了口气。
萧衍抱着云暮,借助绳索,缓缓降落到悬崖底部。落地的那一刻,云暮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她紧紧握着手中的九转还魂草,泪水再次夺眶而出,这一次,却是喜悦与庆幸的泪水。
“楚怀瑾有救了……他终于有救了……”
萧衍蹲下身,轻轻为她擦拭脸上的泪水与雪花,声音温柔:“是啊,他有救了。我们现在就回去,让他早日服下解药,早日醒过来。”
云暮点了点头,在萧衍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她看着手中的九转还魂草,心中充满了希望。楚怀瑾,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就回来救你了。
风雪依旧,可两人的心中却充满了暖意。他们相互扶持着,踏上了返回东宫的路途。这一次,他们不仅带回了救命的奇药,更带回了对未来的希望。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这场寻药之旅,仅仅是另一场风波的开始。那些潜藏在暗处的敌人,并未因为他们寻到解药而善罢甘休,一场更大的阴谋,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