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万山的后事办得低调却体面。苏清晏以举人身份主事,事事亲力亲为,条理清晰,从布置灵堂到接待宾客,都安排得妥妥当当,让下人们都暗自佩服。
果然,葬礼刚结束,沈万山母亲那边的亲戚就上门了。为首的是沈万山的表姊,一个尖酸刻薄的中年女子,身后跟着几个男女,个个面露贪婪。
“砚辞啊,你娘走得早,你一个男子家,哪能撑得起这么大的家业?”表姊搓着手,眼神在屋里扫来扫去,“不如把铺子交给我们打理,我们肯定能帮你守好这份家业,不会让你娘的心血白费。”
“就是啊,”一个瘦高个女子附和道,“你一个男子,你娘教你抛头露面行商本就不成体统,传出去让人笑话!如今你娘不在了,还是把家业交出来,安心在家做你的富贵闲人吧。”
沈砚辞脸色苍白,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指节泛白。他自小性子清冷,不擅与人争执,只是在经商一事上颇有天赋,却也只是提意见从没亲自出面谈过,此刻面对这些蛮不讲理的亲戚,只觉得一阵无力。他想反驳,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死死咬着唇,眼底满是屈辱和无助。
就在这时,苏清晏从里屋走出来,一身素衣,面色沉静,眼神却锐利如刀:“各位亲戚这话是什么意思?沈家的家业,是主家白手起家挣来的,主家临终前早已立下文书,将家业全数托付给砚辞,哪轮得到外人指手画脚?”
“你一个入赘的赘妻,也敢在这里插话?”表姊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显然是忘记了苏清晏已经是解元的事实,“我们在跟砚辞说话,有你什么事?”
“我是沈家的妻主,砚辞是我的夫郎,沈家的事,我自然有资格做主。”苏清晏走到沈砚辞身边,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主家尸骨未寒,各位就迫不及待上门觊觎家产,传出去不怕被人笑话?更何况,砚辞是主家唯一的儿子,继承家业天经地义。各位若是再敢胡搅蛮缠,休怪我以举人身份,将你们告到官府!”
举人身份在地方上颇有分量,官府见了也会给几分薄面,何况苏清晏是解元。表姊等人脸色一变,本以为这人当初被逼入赘,如今中举会心生不满,说不定还会帮着瓜分沈家家业,没想到竟会如此护着沈砚辞。
“你……你别吓唬人!”表姊色厉内荏地说,“我们也是为了砚辞好!他一个男子,哪懂经商?”
“砚辞懂不懂经商,与各位无关。”苏清晏语气冰冷,“主家在世时,早已将经商之道尽数传授给砚辞,砚辞本就在经商方面颇有天赋,这些年也一直在铺子里帮忙打理,早已能独当一面。各位若是真心为砚辞着想,就该尊重他的意愿,而不是在这里强取豪夺。”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再说一遍,沈家的家业,只能由砚辞继承,倘若你们再敢来犯,就是跟我苏清晏作对,想必知府也会明白,解元跟一群想侵占别人家业的人,哪个孰轻孰重。各位若是识相,就赶紧离开,日后井水不犯河水。若是再敢上门寻衅,我定不会放过你们!”
表姊等人被苏清晏的气势震慑住,面面相觑,却又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其中一个中年男子忍不住开口:“你如今是举人,当初就是个入赘的,迟早要离开沈家,凭什么替砚辞做主?”
“我是砚辞的妻主,便会护沈家周全。”苏清晏握紧了沈砚辞的手,声音坚定,“就算日后我离开了,也不会放任砚辞不管。各位若是不信,大可试试。”
她的眼神太过锐利,带着一股凛然正气,让表姊等人心里发怵。苏清晏现在是举人,真要告到官府,他们讨不到好。犹豫了许久,表姊狠狠瞪了一眼沈砚辞,不甘心地说:“好!我们走!”
说完,便带着人灰溜溜地离开了。
看着他们狼狈的背影,沈砚辞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双腿微微发软。苏清晏察觉到他的异样,连忙扶着他:“砚辞,你没事吧?”
沈砚辞摇了摇头,抬头看向苏清晏,眼底满是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惊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谢谢你,妻主。”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颤抖。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叫她“妻主”,也是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苏清晏心里微微一动,松开他的手,轻声说:“你是我的夫郎,我护着你是应该的。外面风大,我们进屋吧。”
沈砚辞点了点头,顺从地跟着她走进屋里。进屋后,苏清晏让下人端来一杯温水,递给他:“喝口水,压压惊。”
沈砚辞接过水杯,指尖微微颤抖,低头喝了一口。温热的水顺着喉咙滑下,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他抬眼看向苏清晏,发现她正看着自己,眼神里没有鄙夷,也没有不耐烦,只有平静的关切。
这一刻,沈砚辞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自小到大,除了母亲沈万山,很少有人这样护着他。那些亲戚总是因为他外祖父的身份嘲笑他,排挤他,母亲忙于生意,也很少有时间陪伴他,导致他性子越来越清冷孤僻。
苏清晏的出现,像是一道光,照亮了他灰暗的世界。她没有因为他的出身而轻视他,没有因为他抛头露面行商而鄙夷他,反而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挺身而出,为他遮风挡雨。
一种异样的情愫,在他心底悄悄滋生。只是他性子内敛,又有些自卑,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将这份感情深深埋藏在心底。
苏清晏并不知道沈砚辞的心思,她只是觉得,自己既然答应了沈万山要护着他,就该做到。更何况,沈家从未亏待过她,即使自己是入赘的,也能安心读书,这份恩情,她已然记在心里。
“那些亲戚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日后或许还会上门骚扰。”苏清晏开口说道,“你若是遇到什么麻烦,不必跟他们争执,直接告诉我,我来处理。”
“嗯。”沈砚辞轻轻点头,声音依旧清冷,却比平时温和了许多。
“你也别太劳累了,主…母亲刚走,你身子要紧。”苏清晏看着他憔悴的面容,忍不住叮嘱道,“铺子里的事若是忙不过来,可以找可靠的掌柜帮忙,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沈砚辞抬起头,对上她关切的目光,耳根微微泛红,连忙低下头:“我知道了,多谢妻主关心。”
看着他略显羞涩的样子,苏清晏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情绪。这个看似清冷的夫郎,其实也有着不为人知的柔软。只是她很快便将这情绪压了下去,她现在的心思,全在即将到来的春闱上。
或许等春闱结束,她就会提出和离。她寒窗苦读十几年,她的人生,不会局限于这小小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