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大学的图书馆是校内最古老的建筑之一，厚重的石材外墙在常年湿雾的侵蚀下呈现出深暗的斑驳色泽。对林天而言，这里高大的书架形成的寂静空间，反而比喧嚣的宿舍或教室更能让他获得片刻的安宁——至少，这里的人为噪音相对稀少，让他能稍微从那无尽的“背景音”中喘息。
周一，他再次来到这里，并非为了课业，而是带着一种模糊的探寻目的。他鬼使神差地走向了平时很少涉足的区域——位于图书馆角落的“灾变前历史与生态档案区”。这里的书籍纸张泛黄，带着陈旧的气味，记载着那个拥有明媚阳光、清晰四季、没有永恒灰雾的世界。
他抽出一本厚重的图册，里面是灾变前世界的动物图鉴。色彩斑斓的鸟类，形态各异的走兽，生机盎然的森林与海洋……这些影像对他来说是如此陌生，仿佛来自另一个宇宙。当他翻到一页描绘夜晚星空的照片时，手指不禁停滞。密密麻麻的星辰，璀璨的银河，那是被现代都市光污染和永恒灰雾彻底遮蔽的景象。
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和悸动同时涌上心头。失落于那个逝去的、多彩的世界；悸动则源于……他发现自己对图片中那些纯粹的“自然”形态，甚至包括一些在当代看来颇为“怪异”的深海生物，并没有常人可能有的隔阂感，反而有种奇怪的熟悉与……亲近？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啃噬声钻入他的脑海！不是来自书本，也不是来自图书馆的任何角落，那声音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墙壁和空间，直接在他意识中响起。声音短促、密集，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质感，充满了贪婪与破坏欲。
林天猛地合上书，心脏骤缩。这声音的来源，比周末听到的嘶鸣要近得多！似乎……就在校园里！
他强作镇定地将书放回原处，快步走出档案区。图书馆里一切如常，学生们埋首书海，安静得只能听到翻书声和轻微的键盘敲击声。没有人抬头，没有人露出异样。那股可怕的啃噬声，只有他能“听”到。
他走出图书馆大门，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浓雾依旧，将远处的教学楼、实验楼都吞没在灰色里。那股啃噬感更加清晰了，带着一种冰冷的恶意，方向指向……校园西北角，那片靠近老旧围墙的生态实验园和废弃的暖房区域。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去查看？这个念头疯狂地诱惑着他。身体里某种新生的本能躁动不安，催促他去接近那个声音的源头，去确认那究竟是什么。
但理智在尖叫着警告：危险！未知！那不是你该涉足的地方！
正当他内心激烈斗争时，两个学生的对话飘进了他的耳朵，他们正从台阶下走过，语气带着点八卦的兴奋。
“……听说了吗？生物系那边出怪事了。”
“怎么了？”
“就那个老旧的生态实验园，不是有几块圈起来做昆虫观测的小样地吗？值班的研究生早上发现，其中一块样地的铁丝网被什么东西从外面……嗯，也可能是从里面，弄开了一个大洞！样地里的土被翻得乱七八糟，他们养来做实验的几种甲虫和土壤生物，几乎全没了！”
“啊？被野猫刨了？”
“不像！说是土里留下了一些很奇怪的黏液，亮晶晶的，粘糊糊的，从来没见过。而且监控好像也出了点问题，那段时间的画面全是雪花。老师们已经把那块地方暂时封了，说是可能是什么新型的腐生菌或者污染物，等环境局的人来检测呢。”
林天站在台阶上，浑身冰凉。
黏液……监控雪花……奇怪的啃噬声……
一切都对上了！
那不是意外，不是普通的动物破坏！有什么东西，昨晚潜入了校园，在那个生态实验园里……进食！
他几乎能想象出那副场景：在浓雾的掩护下，一个看不见的、散发着冰冷粘液的东西，撕开铁丝网，将样地里的昆虫和土壤生物吞噬殆尽，留下诡异的痕迹，甚至能干扰电子设备……
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但在这刺骨的寒冷中，却有一丝奇异的热流在血脉中窜动。那是……兴奋？是面对同类的战栗？还是对未知真相的渴望？
他没有走向西北角的生态园，而是转身，朝着相反方向的宿舍快步走去。他的步伐因为内心的混乱而有些踉跄。
他现在需要的是冷静，是思考，而不是贸然闯入一个刚刚发生过“进食”事件的现场。那个地方现在肯定被封锁了，而且，谁知道那个“东西”是否还潜伏在附近？
回到宿舍，只有他一个人。他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喘息。脑中的啃噬声已经消失了，大概是那个“东西”已经离开，或者进入了某种休眠？但那种被窥视、被某种无形之物觊觎的感觉，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
安南大学，这座他学习和生活了两年多、看似平静安宁的象牙塔，原来也并非绝对的安全区。灰雾之下的威胁，已经无声无息地渗透了进来，就在他身边。
他抬起微微颤抖的手，看着自己的掌心。如果……如果那些东西真的存在，那么自己身体里这种日益明显的异变，又究竟是什么？
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或许不能再被动地等待和恐惧下去了。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去了解，去掌控这种力量。否则，下一次，那冰冷的啃噬声，响起的可能就不是在远处的生态园，而是在他的窗外，甚至……在他的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