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宴的院子总是格外安静,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纱笼罩。夜深露重,沐晴本以为他早已歇下,却见书房窗纸透出暖黄的灯光。
她轻轻叩门,里面传来低沉的回音。推门进去,闻人宴正披着厚氅坐在灯下,手中书卷尚未放下。烛光映得他面色略显苍白,见到是她,他眼中并无讶异。
猜到你会来。他声音里带着些许疲惫,
沐晴在他对面坐下,药香淡淡萦绕。先生还未歇息?
人老了,睡意就浅。闻人宴将书卷搁在案上,目光却清明如常,从顾流芳处来?
沐晴微怔,随即了然。在这阎王殿内,果然鲜有事能瞒过这位谋士的眼睛。
既然先生知晓我的来意,她索性直言,敢问王充背后,究竟是何人?
闻人宴不急着回答,先斟了杯热茶推至她面前。白瓷杯中茶汤澄澈,泛着琥珀光泽。
京城这盘棋,他声音低沉,王充不过是个过河卒子。你可知他夫人出身?
沐晴摇头。
姓赵。闻人宴缓缓道出,吏部侍郎赵青山的远房侄女。
沐晴心头一凛。赵青山是朝中重臣,更是大皇子楚宏的心腹。若王充与赵家有关联,那军械案背后......
先生的意思是,这批军械最终流向......
江南。闻人宴接过她未尽之语,目光深远,三个月前,江南驻军都督换成了赵青山的门生。近来江南流寇作乱的消息,比往年都要频繁。
一股寒意自沐晴脊背窜起。若这一切皆是大皇子一系在暗中布局,私扩江南兵力,那其图谋就远非贪腐这般简单了。
殿下可知情?她轻声探问。
闻人宴执起茶盏,氤氲热气模糊了他的神情:殿下命你送去批文,自有其深意。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不过他让你知晓的,永远只会是他愿意让你知晓的。
这话如重石压在沐晴心间。原来楚玄早疑心军械案与大皇子有关,却仍将她推至台前。是为打草惊蛇,还是要借她引出更多线索?
多谢先生指点。沐晴起身,郑重施礼。
闻人宴微微颔首:记住,在这京城,知道得太多未必是福。但若一无所知,死得更快。
走出院落,夜风卷着落叶,带着深秋的凉意。沐晴抬眼望向楚玄书房的方向,那扇窗后依旧亮着灯火。
此刻她终于看清这棋局一角——楚玄要借军械案打击大皇子势力,而她自己,就是被他掷向对手的第一枚棋子。
回到住处,沐晴取出墨子谦所赠的发簪。乌木簪身在灯下泛着幽光,顶端机关精巧得不着痕迹。
她不能再被动等待楚玄的下一步指令了。既然已入局,总要掌握几分主动。
将发簪仔细收好,她铺纸研墨,开始筹谋下一步。烛火在她脸上跃动,映出一双格外清亮的眼眸。
棋局已启,她不能永远只做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