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养心殿内烛火摇曳,将众人的影子长长地投在朱红殿柱上,气氛凝重得如同殿外凝结的寒露。沐晴将那份关乎国本的名单,双手呈递给倚在龙榻上的皇帝。殿内仅剩楚玄、萧绝等心腹,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皇帝的目光落在“玄机”二字上,手指难以自抑地微微颤抖,仿佛这两个字灼伤了他的眼。“玄机……”他声音沙哑,带着穿越了二十年光阴的沉重,“这个代号,朕……记得。”
沐晴敏锐地捕捉到皇帝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与惊悸:“陛下知晓此人?”
皇帝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仿佛要驱散脑中不祥的回忆:“二十年前,漕运案发,先帝曾密令朕暗中协查。所有线索最终都指向这个‘玄机’,眼看就要水落石出……先帝却骤然驾崩,一切调查就此中断,成了悬案。”
楚玄剑眉紧蹙,上前一步:“父皇之意,皇祖父驾崩,与此人有关?”
“朕不敢妄断。”皇帝目光幽深,似两口古井,“但先帝驾崩前一日,最后召见的三人,便是李谨言、赵青山,以及……”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太监总管,冯德。”
殿内霎时间落针可闻。冯德侍奉两朝,在宫中根基深厚,若他真是“玄机”,那多年来诸多盘根错节的疑案,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然而,”沐晴沉吟片刻,提出关键疑点,“冯公公深居宫内,如何能遥控江南漕运,甚至插手北疆军务?”
“问得好。”楚玄接过话,眼神锐利,“他在宫外,必有同党,且能量不小。”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一阵仓皇脚步声。一名小太监面无血色地跌跪在殿外,声音发颤:“陛、陛下!冯公公他……他在自己房里……上吊了!”
众人疾步赶至冯德居所,只见那具干瘦的身躯悬挂在房梁之下,随风轻轻晃动。一旁散落着几封书信。沐晴上前仔细查验,片刻后,她眉头紧锁,沉声道:“这不是自杀,是谋杀。”
她指向冯德脖颈处的勒痕:“自缢者,勒痕应呈八字向上斜收,此痕却近乎水平。而且……”她用镊子小心翼翼地从冯德僵直的指甲缝中,捻出一丝极细的织物,“这是上等云锦,宫内规制,唯有几位主子方能享用。”
楚玄当即下令彻底搜查。于密室中,果然起获大量密信。其中一页信笺引起了沐晴的注意:
“……江南事宜已安排妥当,只待北疆兵马抵达。切记,保全‘玄机’身份为重。”
信的末尾,绘着一枚小小的铜钱印记。
“这印记……”沐晴心头一震,“与当初构陷楚玄时,那方前朝玉玺上的印记,一般无二!”
萧绝此刻也猛然想起:“末将记得,二十年前先帝南巡查办漕运案时,冯德是随行内侍。当时主办此案的官员里,正有年轻的李谨言。”
所有线索似乎都清晰地指向了已死的冯德。但沐晴心中却萦绕着一股不安——太顺利了。若冯德真是幕后主脑,何以如此轻易就被灭口?
她再次拿起那些密信,指尖摩挲着纸张,一种异常的触感让她顿生疑虑。“陛下,”她举起一张信纸,“您看这纸张……”
皇帝接过,指尖一捻,脸色骤变:“这是……今年新贡的云纹笺!朕尚未赏赐给任何人!”
楚玄瞬间明了:“宫中还有人私藏此纸!”
恰在此时,顾流芳如一道影子般悄无声息地现身,低语道:“查到一事。冯德有一名义子,如今在永昌银号担任账房。”
沐晴与楚玄对视一眼,心知不妙,立刻带人赶往银号。然而还是迟了一步,那名账房已气绝身亡,面色青紫,显是中毒而亡。
“又是灭口。”楚玄拳紧握,骨节发白。
沐晴在账房僵硬的指缝间,找到半张焦黑的残纸,唯“明月当空”四字依稀可辨。
“明月……”她喃喃自语,脑海中电光石火般闪过贤妃那枚玉佩上刻着的小字——“清风明月,一世长安”。
“清风是李谨言,‘明月’……”沐晴眼中猛地爆发出洞察的光芒,“我明白了!‘玄机’从来不是一个人,它是一个组合!清风、明月,二人一体!”
她迅速返回宫中,调阅尘封二十年的宫廷档案。在泛黄的故纸堆里,她找到了那把关键的钥匙:
二十年前先帝南巡的随行人员中,除了冯德与李谨言,还有一人始终伴驾左右——当时的太子太傅,亦是李谨言的恩师,早已致仕归隐的太师,张文远。
“张文远……”皇帝沉吟,指尖轻叩龙案,“他确有资格,也有机会接触并使用贡纸。”
楚玄立刻遣人前往张文远老家查探,回报却是此老已于半年前“病故”。
“好一招金蝉脱壳。”沐晴冷笑,“但我确信,他一定还藏在京城某处。”
正当众人苦无线索之际,沐晴再次翻阅档案,目光定格在张文远的生辰之上:八月十五,月圆之夜。
“明月当空……”她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渐盈的月色,心中已然明了。她知道,明日,当月华洒满京城之时,便是这重重迷雾散尽之刻。
而她未曾察觉,在不远处另一座殿宇的阴影里,一双沉静的眼睛,正穿透夜色,默默注视着她在窗前的剪影,仿佛在等待着一场早已注定的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