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心和王天河对视一眼,决定先去东厢房“已修复区”看看。
东厢房里布置得像个小展厅,靠墙放着几个玻璃展柜,里面陈列着十几件瓷器。
灯光打得很专业,充分展现了瓷器的釉色和质感。
王天河一眼就看到了靠近门口的那个展柜,眼睛瞬间瞪圆了,指着里面,结结巴巴地说:“心…心哥!那…那不是…”
许心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心头也是猛地一震!
只见那个展柜里,赫然陈列着他今天刚刚修复完成的那两件器物——元青花缠枝牡丹纹兽耳大罐,以及宋代龙泉窑粉青釉鬲式炉!
它们被小心翼翼地放置在特制的展台上,旁边还有小标签,简单地写着器物名称和年代,但在修复说明一栏,却清晰地印着:
修复者:瓷心斋 许心
“我…我靠!”王天河差点跳起来,“真在这儿!还他妈标了名字!这算什么?未经允许就拿咱们的作品来展览?侵权!这是侵权!”
许心盯着那两件器物,眼神冰冷。对方不仅知道他修复了这些东西,还如此迅速地将其置于聚光灯下,目的绝不单纯。
他走近玻璃柜,仔细观看。
在专业的展陈灯光下,他修复的部位几乎无可挑剔,与原件浑然一体。周围已经有几个懂行的人在低声议论:
“这元青花的冲线修复得绝了!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许心?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啊,新人?手艺这么老辣?”
“瓷心斋…好像在城里有点名气,没想到修复手艺也这么硬…”
王天河听着周围的议论,与有荣焉地挺了挺胸脯,暂时忘了“侵权”的事,小声对许心说:“心哥,听见没?你这算是…一举成名了?”
许心却没他那么乐观。这种被放在火上烤的感觉,并不舒服。
他们又走到西厢房“待修复区”。
这里陈列的器物就有些“惨不忍睹”了。
大多是带有明显冲线、缺口、甚至碎裂成几块的瑕疵品。
有明清的青花盘,有宋代的黑釉盏,甚至还有一件唐三彩马,马腿都断了两根。每一件旁边都放着编号牌。
“好家伙,”王天河咂舌,“这哪是展览,这是废品回收站兼医院挂号处啊。”
参观得差不多了,众人重新回到院子中央。那里已经摆好了一张铺着白色绒布的长条工作台,台上摆放着各种修复工具和材料,灯光也调整得更加明亮,聚焦在工作台区域。
金丝眼镜再次上台:“接下来,是本次展览的重头戏——现场修复演示。我们邀请了三位手艺精湛的修复师,他们将随机挑选‘待修复区’的器物,在现场为大家展示修复过程。”
话音落下,从旁边走出三个人。
一个是个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者,动作慢条斯理;一个是个三十多岁、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文沉稳的中年人;最后一个则是个二十出头、穿着工装、眼神里带着点桀骜不驯的年轻人。
“哟,老中青三代同台竞技啊!”王天河来了兴趣,“有看头了!”
三位修复师各自在工作台前就位,然后由工作人员从西厢房随机拿来了三件待修复的瓷器。
老者分到的是一件冲线明显的清中期青花玉壶春瓶;中年人分到的是一件口沿有缺口的明晚期白釉暗刻龙纹盘;年轻人则比较倒霉,分到了一件碎裂成四五片的民国粉彩人物故事瓶。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工作台上。
修复过程是枯燥且需要耐心的,但在这种特定氛围下,却带着一种独特的仪式感和紧张感。
老者动作沉稳,调配胶水,对接裂缝,手法老练,一看就是经验丰富。
中年人则不慌不忙,先仔细研究缺口形状,然后才开始塑形补配,心思缜密。
年轻人则显得有些急躁,拿起碎片就试图直接拼接,动作幅度较大。
王天河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小声点评:“老爷子稳!…这大叔有点东西…嘿那小子,毛手毛脚的,别把碎片磕坏了!”
许心则看得更深入。
他注意到,这三位修复师的手法虽然不算差,但比起他父亲许建安传授的、以及他自己摸索锤炼出的那些独门技巧,还是差了些火候,尤其是在对釉光、色彩的把握和做旧处理的细腻程度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老者的玉壶春瓶冲线已经初步粘合,正在固化;中年人的盘子缺口也补配出了大致形状,等待打磨;年轻人的粉彩瓶则勉强拼凑在一起,接缝处明显,后续处理麻烦很大。
就在这时,金丝眼镜的目光再次投向许心,忽然开口,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院子:
“许心先生,您的修复作品大家已有目共睹,堪称巧夺天工。不知,您是否有兴趣也上来小试身手,让我们开开眼界?正好,这里还有一件‘小玩意’,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修复。”
说着,他示意了一下。
一个工作人员从后面捧出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只杯子。
当那只杯子被放在工作台的空位上,在灯光下完全展现出来时,在场所有懂行的人,包括许心,呼吸都为之一窒!
那是一只…宋代建窑曜变天目茶盏的残片!
虽然只是大约三分之一不到的残片,但那幽深漆黑的釉色,以及在那之上,自然光下隐约可见、在强光下必定流光溢彩的…如同宇宙星云般的曜变光圈,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
院子里响起了一片压抑的惊呼声。
“曜变!是曜变残片!”
“我的天!这种宝贝也有残的?”
“这要是能修…”
王天河激动地抓住许心的胳膊:“心哥!曜变!是曜变残片!跟你爸那片…”
许心的心脏也在剧烈跳动。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方在这个时候,拿出这样一件东西,点名让他修复……
这
金丝眼镜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看不出情绪:“许先生,如何?这件‘小玩意’,不知能否入您的法眼?可否让我们见识一下,您神乎其技的‘焕然一新’?”
院子里安静得能听到夜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王天河紧张地看着许心,用眼神示意:心哥,别上当!这玩意儿太邪性了!
许心看着工作台上那片幽深如宇宙、却又残缺不全的曜变残片,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形形色色、各怀心思的面孔。
他知道,这一步,他不能退。
他深吸一口气,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迈步,朝着那张聚焦了所有目光的工作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