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甘岭的风裹着碎雪,像无数把小刀子刮在脸上,王卫国趴在反坦克壕边缘的冻土堆后,棉帽檐压得极低,呼出的白气刚飘出就冻成细霜,粘在睫毛上,让视线都蒙了层雾。他手里攥着半截美军炮弹壳,这是昨天冷炮覆盖后从战场上捡的,此刻正用来压住战壕边的伪装网 —— 那是孙二牛生前编的最后一张网,松枝与棉布交织的纹路里,还沾着去年冬天的冻雪,现在成了掩护反坦克火力点的关键。
空冥感知早已像一张浸了寒的网,牢牢贴在西侧山梁上,将二十辆 m26 “潘兴” 坦克组成的集群看得通透:最前面三辆是先导坦克,炮口都缠了防霜棉布,90mm 主炮微微上扬,炮膛里填的是高爆弹 —— 秦小凤在笔记本里特意标注过,这种炮弹对土木工事的破坏力极强,专门用来撕开反坦克壕;中间十辆坦克呈楔形阵推进,履带碾过冻雪的声响顺着土层传来,每一次碾压都像重锤砸在志愿军的心脏上,深沟里的冰棱被震得簌簌掉落;两翼各有三辆坦克掩护,后面跟着两个步兵连,士兵们腰上挂着 m1911 手枪,手里托着上了刺刀的 m1 加兰德步枪,还有五个背着 m2 喷火器的士兵,正猫着腰往反斜面的凹地摸 —— 那是坑道火力支援口的方向,显然是想烧掉志愿军的隐蔽点。
“副连长,观察哨报告,美军坦克集群距离四百米!后面还有三辆弹药车,看样子是要打持久战!” 通信员小周抱着步话机跑过来,棉服的下摆被反坦克壕的冰棱划开一道口子,露出的棉絮沾了雪,很快冻成硬团,“赵排长说,一排的火箭筒手都准备好了,就是…… 就是每具火箭筒只剩三发弹,怕顶不住。”
王卫国没回头,空冥感知里 “看到” 赵刚正蹲在火力支援口,帮火箭筒手裹棉布 —— 零下六十度的严寒让火箭筒的炮栓冻得发僵,不裹棉布根本拉不动。他摸了摸贴胸的牛皮笔记本,指尖顺着秦小凤清秀的字迹划过:“m26 坦克装甲厚度:正面 102mm,侧面 89mm,发动机舱仅 25mm;履带连接处有方形缺口,炸药包可直接塞入。” 这些数据是她上个月从美军俘虏口中审出来的,当时还笑着说 “说不定哪天能帮你打坦克”,现在却成了对抗钢铁洪流的唯一底气。
“通知各排,按预案来!” 王卫国对着步话机压低声音,空冥感知里 “看到” 最前面的先导坦克已经停在三百米外,炮手正低头调整炮镜,“赵刚,一排盯紧先导坦克,优先打发动机舱;周强,二排机动小组绕到坦克侧翼,找机会炸履带;李大勇,三排的声学预警站别停,坦克一动就报位置!”
“收到!” 步话机里的应答声此起彼伏,却都带着紧绷 —— 全连上下都清楚,五具火箭筒、二十个炸药包,要对抗二十辆坦克组成的集群,跟 “以卵击石” 没两样。王卫国能感觉到,压力像反斜面的冻土层一样,沉甸甸压在每个人心头,连空气都仿佛冻得凝固了。
突然,空冥感知里传来一阵尖锐的震动 —— 美军先导坦克开火了!
“轰隆!”
90mm 高爆弹精准砸在反坦克壕的中段,那里是上次战斗后用冻土临时修补的,瞬间被炸开一道五米宽的缺口,冻土块像冰雹一样砸下来,两名正在装弹的火箭筒手被埋在雪里,只露出一只挣扎的手。“快挖!” 王卫国嘶吼着跳进壕沟,双手直接往雪地里刨,冻雪像碎玻璃一样割着掌心,血珠渗出来,落在雪上瞬间成了小红冰粒,“别停!他们还活着!”
赵刚带着一排战士冲过来,有的用刺刀挖,有的用炮弹壳撬,连平时最爱惜的步枪都倒过来当铲子用。空冥感知里 “看到” 被埋的战士胸腔还在起伏,只是腿被冻土压住,王卫国一边指挥,一边盯着第二辆坦克 —— 它正对着缺口调整炮口,炮膛里的穿甲弹反光刺眼,一旦发射,缺口会扩大到十米,整个反坦克壕的防御就会彻底崩溃。
“周强!你们到哪了?快回援缺口!” 王卫国对着步话机大喊,空冥感知里 “看到” 周强的机动小组刚绕到坦克侧翼,离缺口还有两百米,“用最快速度!第二辆坦克要开炮了!”
周强的声音带着喘息,还混着风雪的呼啸:“副连长,俺们…… 俺们被美军步兵缠上了!他们带着喷火器,正往俺们这边扑!”
王卫国的心一沉,空冥感知里 “看到” 五个喷火兵正对着机动小组喷射火舌,橙红色的火焰在雪地里烧出一道焦黑的痕迹,周强和战士们只能趴在雪地里躲避,根本无法前进。而第二辆坦克的炮口已经对准了缺口,炮栓正在拉动,倒计时仿佛在耳边响起。
“陈小虎!” 王卫国突然大喊,空冥感知里 “看到” 陈小虎正守在孙二牛纪念点,手里攥着半截松枝,“把二牛的伪装网拉起来!绊住喷火兵!”
陈小虎立刻反应过来 —— 那是孙二牛生前教的 “绊索战术”,他们在纪念点周围埋了十几根麻绳,一端系在焦树上,一端藏在雪地里。他猛地拉动绳子,雪地里瞬间弹出一张隐形的网,最前面的喷火兵没注意,脚一勾就摔在雪地里,喷火器的火舌反向喷射,把自己的棉服烧得冒烟,惨叫着在雪地里打滚。
另外四个喷火兵慌了神,转身想跑,却被陈小虎扔出的手榴弹炸伤了腿,只能拖着喷火器往回爬。“副连长,搞定了!” 陈小虎的声音带着兴奋,却很快又沉了下去,“俺们…… 俺们看到美军飞机了,在东边山梁!”
王卫国抬头望去,空冥感知里 “看到” 三架 F-80 战斗机正低空俯冲,机翼下的凝固汽油弹泛着黑亮的光 —— 美军是铁了心要突破防线,坦克、步兵、飞机一起上,形成立体进攻。而此刻,第二辆坦克的穿甲弹已经射出,朝着缺口飞来!
“躲!” 王卫国一把推开身边的战士,自己往壕沟另一侧滚,炮弹 “轰隆” 炸在缺口旁,冻土块把他埋了半截,耳朵里嗡嗡作响,胸口的旧伤传来剧痛,一口腥甜涌上喉咙。他挣扎着爬起来,空冥感知里 “看到” 缺口又扩大了两米,赵刚正抱着受伤的火箭筒手往坑道里撤,脸上满是血污。
“副连长,火箭筒手伤了三个!只剩两具能打了!” 小周的声音带着哭腔,步话机里还传来李大勇的嘶吼,“声学预警站听到坦克变向!有五辆绕到右侧凹地,想偷袭坑道入口!”
压力瞬间拉满,王卫国感觉喉咙发紧,空冥感知里的坦克集群像一头失控的巨兽,从正面、侧翼同时压来,而自己手里的 “武器” 却越来越少。他摸了摸怀里的《玄真子兵要》残页,养父 “因地制险,以柔克刚” 的话语突然在耳边响起 —— 反斜面的右侧凹地有一道天然冰裂缝,是上个月冻雪融化又结冰形成的,宽度刚好能卡住坦克履带,之前因为隐蔽,没纳入防御,现在却成了唯一的机会。
“李大勇!带三排往冰裂缝撤!” 王卫国对着步话机大喊,空冥感知里 “看到” 冰裂缝旁的雪还没被踩过,“把炸药包埋在裂缝两侧,坦克一进去就炸!”
李大勇没犹豫,带着三排战士往凹地跑。他们在冰裂缝旁挖雪坑,把炸药包埋进去,又用松枝盖住,伪装成普通雪堆。五辆绕后的坦克果然上当,最前面的一辆刚压上裂缝,履带就被卡住,引擎嘶吼着却纹丝不动;后面的坦克想绕开,却触发了炸药包,“轰隆” 一声,履带被炸断,横在雪地里,彻底堵死了后续路线。
“好样的!” 王卫国刚松口气,空冥感知里又传来坏消息 —— 正面的坦克集群开始加速,剩下的十五辆坦克对着缺口冲锋,步兵们跟在后面,举着步枪往壕沟里跳,有的甚至直接踩着战友的尸体前进。
“赵刚!火箭筒手呢?快打先导坦克的发动机舱!” 王卫国对着步话机大喊,空冥感知里 “看到” 仅剩的两名火箭筒手正哆哆嗦嗦架炮,炮口的瞄准镜起了雾,根本看不清目标。
“副连长,看不见!瞄准镜冻住了!” 火箭筒手的声音带着绝望。
王卫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 空冥状态下,神经反应速度提升 50%,他能清晰 “看到” 坦克发动机舱的位置,甚至能算出风速对火箭弹的影响。“听俺的参数!” 他对着步话机大喊,“距离两百五十米,风速每秒四米,瞄准点偏右五厘米,打发动机舱的散热口!”
火箭筒手咬着牙,凭着声音对准方向,猛地扣下扳机。“轰隆!” 火箭弹带着呼啸声飞出,精准钻进坦克的散热口,发动机舱瞬间冒起黑烟,先导坦克像头死猪一样停在雪地里,堵住了后面的坦克。
“冲!” 赵刚大喊,一排战士们从坑道里冲出来,用步枪和手榴弹反击,美军步兵被打退,纷纷躲到坦克后面;周强的机动小组也绕了回来,抱着炸药包往坦克履带里塞,“轰隆” 一声,又一辆坦克瘫痪在雪地里。
可胜利的曙光只持续了片刻 —— 三架 F-80 战斗机俯冲下来,凝固汽油弹落在反坦克壕两侧,橙红色的火焰瞬间吞噬了焦树和伪装网,孙二牛的纪念点也被波及,那半截松枝在火里燃烧,却依旧挺直着,像一面不屈的旗帜。
“撤进坑道!” 王卫国大喊,指挥战士们往坑道里退,“别恋战!飞机还会来!”
战士们快速撤回坑道,王卫国最后一个跳进去时,火焰已经烧到了壕沟边缘,他的棉服下摆被火星燎到,赶紧用雪扑灭。靠在坑道壁上,他大口喘着气,胸口的旧伤疼得钻心,空冥感知里 “看到” 外面的坦克还在对着坑道开火,冻土块砸在坑道壁上,簌簌往下掉。
“副连长,美军撤了!飞机也走了!” 小周跑过来,手里的步话机还在发烫,“观察哨说,他们拖走了受损的坦克,留下了三辆被遗弃的,还…… 还带走了不少伤员。”
王卫国点点头,却没力气笑 —— 这场仗,他们暂时打退了坦克集群,却付出了沉重代价:三名火箭筒手牺牲,五名战士重伤,反坦克壕的缺口扩大到八米,火箭筒只剩两具能用。他走到坑道入口,看着外面燃烧后的纪念点,那半截松枝还立在雪地里,虽然被烧焦,却没断。王卫国爬出去,小心翼翼地把松枝捡起来,放进贴胸的口袋,和孙二牛的伪装网碎片放在一起 —— 这是二牛的念想,也是他们没认输的证明。
回到坑道,战士们正在清理伤口。赵刚的胳膊被弹片划开一道大口子,却拒绝包扎,还在清点剩下的火箭弹;周强的腿被冻雪冻伤,走路一瘸一拐,却在画下次的伏击路线;李大勇的耳朵被飞机的轰鸣声震得听不见,却坚持守在声学预警站,眼睛死死盯着桦木杆。王卫国看着他们,心里一阵发酸 —— 这些战士,有的才十八九岁,有的家里还有老母亲,却在零下六十度的上甘岭,用命扛着美军的钢铁洪流。
他掏出牛皮笔记本,在空白页上写下:“3 月 15 日,遇美军二十辆坦克集群进攻,暂退敌。损火箭筒三具,战士八名。小凤,你的参数没白费,可俺们的武器太少;二牛,你的松枝俺收好了,纪念点还在;养父,俺记住了‘以柔克刚’,却还是没护住所有战友。下次,俺一定做得更好。”
字迹被油灯的光映得有些模糊,王卫国的眼眶也跟着发热。他知道,“压力巨大” 从来不是一句空话 —— 是看着战友被埋在雪地里却挖不及时的愧疚,是火箭筒弹打光后只能用刺刀拼的无力,是美军坦克碾过阵地时的绝望,更是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守住的恐惧。
傍晚,王卫国召集各排长开会,空冥感知里 “看到” 美军的坦克集群正在西侧山梁休整,弹药车正在卸弹,显然在准备下一次进攻。“咱们得组建专门的反坦克小组,” 他指着坑道壁上的坦克参数图,用木炭圈出发动机舱和履带缺口,“剩下的两具火箭筒,给最准的射手;炸药包分成小份,每人带两个,靠近坦克就扔;还有,把二牛的伪装网再编几张,埋在冰裂缝旁,引诱坦克进去。”
“俺们还能学二牛班长,编些石雷!” 陈小虎突然开口,手里拿着一块石头,“赵老栓教过俺,石雷混硝石,炸履带刚好!”
王卫国点点头,空冥感知里 “看到” 战士们的眼里重新燃起光 —— 压力还在,可只要还有一口气,还有战友在身边,还有念想在心里,他们就不会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