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屏幕上的会议邀请还亮着，李慕白的手指已经点开终端后台日志。那个Ip地址“bRU-AGRI-0987”静静地挂在访问记录顶端，停留时间二十一分钟——比任何人都看得久。
“这人不是随便看看。”他把屏幕转向苏婉清，“是认真读完了每一段证据。”
苏婉清凑近了些：“会不会是来查我们漏洞的？”
“如果是挑刺，早就下令封存数据了。”李慕白摇头，“他看了录音、视频、检测报告，还特意翻了老支书那封回信的扫描件……这不是审查，是确认。”
王铁柱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那现在咋办？等他们开会？”
“等不如推一把。”李慕白调出加密通讯界面，输入一串由老支书亲笔抄写的号码，“这位王局长当年能为救女儿的村医寄锦旗，说明心里有根线没断。咱们，就顺着那根线打个电话。”
老支书坐在角落，端起茶杯吹了口气：“别说得像拉关系走后门似的。这是还恩情，也是守规矩。”
“对嘛！”李慕白笑着敲下发送键，“光明正大还人情，比偷偷摸摸送礼体面多了。”
三分钟后，视频请求被接通。
画面里的男人穿着深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镜片后的目光像能穿透屏幕。他摘下眼镜，声音低沉却不含敌意：“你们的动作很快。”
“活命的事，不敢慢。”李慕白直视镜头，“您看了二十一次材料，应该知道我们没撒谎。”
王局长没答话，只是把一份文件摊开在桌上——正是那份被偷偷备份的原始检测报告，上面盖着认证官马修·范德林的私人印章。
“这份报告一旦提交督查办公室，就意味着正式立案调查。”他缓缓说道，“牵扯到欧盟三级机构、两名高级评审员、还有境外资金流动……你们准备好了吗？”
“早准备好了。”李慕白打开空间共享系统，将整条证据链打包上传，“视频、录音、银行流水、样本对比图谱，全在这儿。您只需要点个头，它们就能进官方流程。”
王局长盯着屏幕看了许久，忽然问：“那个叫苏婉清的姑娘，在不在？”
苏婉清一愣，往前站了半步：“我在。”
“我女儿昨天晚上给我打电话。”他的嘴角难得动了一下，“她说，想学做一道正宗的红烧肉。她说，那是她吃过最香的一顿饭，虽然那时候她刚醒过来，嘴里还苦得很。”
苏婉清眨了眨眼，随即笑了：“行啊，等这事完了，我教她。”
“她说，要是能学会，以后每年清明节，都要做一锅，摆在她妈照片前。”王局长的声音轻了下来，“她妈走的时候，她正在国外读书，最后一顿饭，是便利店买的冷便当。”
屋里没人说话。
李慕白轻轻呼出一口气：“原来您女儿是在那时候认识陈大夫的。”
“山路十八弯，四个村民抬着担架往下走。”王局长闭了闭眼，“医生说再晚两个小时，颅压爆了就没救了。可就这么一群人，硬是用土办法稳住了她三天。”
他重新戴上眼镜，眼神变得锐利：“所以今天，我也不能看着你们被人压下去。我把这些材料转交督查办，附上我的推荐意见——建议启动紧急响应机制。”
“谢谢。”李慕白点头。
“不用谢我。”王局长盯着他，“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真正该谢谢的，是你们敢把真相拿出来晒的人。”
通话结束前，他留下一句话：“三小时后，农业署官网会发通告。到时候，看你们怎么接招。”
信号切断，房间安静了几秒。
王铁柱挠挠头：“他就这么帮咱了？连个条件都没提？”
“提了。”李慕白看向苏婉清，“让你教他闺女做饭。”
苏婉清笑出声：“这算哪门子条件？我还以为得多难呢！”
“人家要的是心。”老支书慢慢放下茶杯，“不是钱，也不是面子。是一口热乎饭带来的踏实感。”
李慕白没再多说，手指已经在终端上滑动起来。他调出泰国基地、云南种植区、布鲁塞尔检测中心的实时监控通道，准备并列投屏。
“既然要公开，就得亮到底。”他说，“让他们看看，我们的番茄是怎么长出来的。”
三地画面同时接入大屏：云南的晨光洒在菜畦上，农民正弯腰除草；泰国实验室里，技术人员正在复核农药残留数据；布鲁塞尔冷藏室内，未开封的第二批样本静静躺在架子上，标签清晰可见。
“不怕查，是因为没得藏。”李慕白按下同步播放键，“从种子到餐桌，全程透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两小时四十七分，欧盟官网弹出公告框。
王铁柱第一个跳起来：“成了！撤销额外限制！批准建联合溯源系统！”
苏婉清盯着手机刷新页面，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她刚想说什么，终端突然震动——一条新消息跳出：
【发件人：Eva_wang@agri.be】
【内容：苏姐姐你好，我是王伊然。爸爸说你可以教我做红烧肉吗？我保证不会把厨房炸了。】
她轻笑一声，回了个字：“好。”
老支书靠在椅背上，终于把一直攥着的茶杯放到桌上。杯底碰触木面的声音很轻，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
李慕白还在操作终端，把溯源系统的接入权限同步给国内团队。他的手指稳定而迅速，没有一丝犹豫。
就在这时，屏幕右下角弹出一个提示窗：
【欧洲农业署直播通道已开启，主持人邀请中方代表发表声明】
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距离王局长承诺的时间，正好三小时整。
“轮到我们说话了。”他活动了下手腕，点击接受邀请。
画面切换，全球数十家媒体同步接入。主持人刚开口介绍，李慕白便直接接过话筒：
“各位，刚才发布的联合溯源系统，意味着今后每一颗出口的番茄，都将拥有唯一的数字身份。它的生长记录、检测报告、运输轨迹，全部实时可查。”
他侧身示意身后的大屏：“现在，请看此刻正在运行的三地监控——云南田间、泰国实验室、布鲁塞尔仓库。它们不是为了表演，而是为了证明：信任，是可以被看见的。”
直播间弹幕瞬间刷满。
有人问：“如果数据造假怎么办？”
李慕白回答：“那就让全世界都看到你是怎么造假的。我们不封删，只公开。”
又有人问：“你们凭什么让人相信这套系统是真的？”
他笑了笑：“因为我们从没阻止任何人来查。相反，我们欢迎你随时登录，盯着它运行。”
话音落下，大屏上的三个画面依旧稳定传输，绿灯常亮。
苏婉清走到他身边，低声说：“你说，她真会乖乖学做红烧肉吗？”
“谁知道呢。”李慕白看着屏幕，“但至少，她愿意试试。”
王铁柱掏出烟盒，摸了摸又塞回去：“算了，今天不抽。”
老支书睁开眼，望着屏幕上流转的画面，轻轻点了点头。
终端突然发出一声轻响。
李慕白低头一看，是王局长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
“接下来，轮到我们守护你们的信任了。”
他还没来得及回复，农业署官网再次更新——
【中欧联合溯源监管平台正式上线，首批接入单位：云南省南涧县平峧村有机农业合作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