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巳时,姜秣端着刚沏好的清茶,等待通传。
“进来吧。”
林声刚要进去通传,书房内传来了司景修的声音。
姜秣应声推门而入,只见司景修已穿戴整齐,正坐在窗边的书案前翻阅书卷,晨光透过窗户,轻轻落在他的衣袖上。
姜秣将茶盏轻置案上,“公子,请用茶。”
司景修抬起头,目光落在姜秣脸上片刻,才伸手接过茶盏。
司景修垂眸,吹了吹茶汤上的热气,浅抿一口,随即放下茶盏,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斟酌,开口道:“姜秣,昨夜我饮多了些,若有失态之处,或说了什么不妥的言语,还望见谅。”他的语气虽然平静,但仔细听去,似乎又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试探。
姜秣闻言,福了福身,答道:“公子言重了,公子昨夜并无什么不妥,只是睡得沉些。”她只当昨夜司景修的举动,不过是是醉酒之人的常态。
司景修看着姜秣这番回答,眼神微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那便好。”他沉吟片刻,又道:“年节下墨璃阁事少,一会你便可出府休沐,这次多放你两日休沐,好好歇歇吧。”
姜秣眼中顿时闪过惊喜,连忙谢道:“多谢公子!”
得了休沐,姜秣心情大好。她打算今年年节带上墨梨、墨瑾、素芸和高怀几人,一同去隐澜居住上几日,换一换环境。
“姐姐!这里真漂亮!”才迈进隐澜居的大门,正牵着姜秣的手的墨梨雀跃道。
素芸也饶有兴致地环顾四周,“姜秣,你什么时候置下这处的?真是个好地方。”
姜秣微微一笑,随口回答道:“也没多久,走吧。”
墨瑾则拿着东西跟在姜秣身后,目光落在姜秣身上。
一月前,姜秣就让石管事留了靠近澜湖的院子。
冬日里的澜湖湖面上结了冰,远处一片雪白,模糊了天空和地面的交界线,湖边的树木早已落尽了叶子,更添几分悠远的意境,让人心神安定。
“小姐,今日想吃什么,翠姨这就去做。”第一次来这的翠姨也很兴奋,她走到凭窗而立的姜秣身旁问道。
“翠姨这几日你就好好休息便是,园中有厨娘的。”姜秣回道。
忽的,翠姨突然流下了眼泪,“小姐…小姐的大恩大德,翠姨我无以为报,翠姨要给小姐做一辈子饭。”
姜秣见翠姨突然哭了,她有些无措,但还是轻拍了翠姨的肩膀,“好。”
带来的行李不到半个时辰便安置妥帖。姜秣与墨梨几人围坐在正堂的火炉边,炉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寒意。她们吃着新端上来的热腾腾的茶果说笑,窗外寒风凛冽,但这方小小的天地里,却暖意融融。
夜色为澜湖披上一层深蓝的纱,院中愈发的静,只余风声掠过屋檐。
姜秣正倚在暖榻上,就着跳跃的灯烛光晕翻着话本子,身上盖着一条厚厚的毯子。忽听到传来几声叩响。
“姐姐,是我。” 门外传来墨瑾的声音。
姜秣起身开门,外面的寒风顿时扑面而来,“阿瑾快进来。”墨瑾带着一身清冽的寒气走进来,姜秣立马关上门,转身问道:“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今日穿了一身竹月色的长袍,身姿挺拔,眉眼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清俊,只是目光在触及姜秣时,下意识地垂敛了一瞬,才又重新抬起,将手中捧着的长条形木盒递上。
“给姐姐备了件新年礼物,愿姐姐诸事顺遂,喜乐安康,这两年不能经常见姐姐,今夜便想来找姐姐说说话。”
她接过木盒,触手生温,还带着墨瑾衣襟间清浅的寒气。
“好啊,多谢阿瑾,”她轻轻打开盒盖,只见深红色的丝绒衬里上,静静躺着一支白玉簪子,“我很喜欢。”
墨瑾见她喜欢,眉眼不自觉地舒展开,唇角也染上浅浅的笑意:“姐姐喜欢就好。”
姜秣收好盒子,“快坐下说话,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她引他到软椅子坐下,为他斟了一杯一直煨在小火炉上的热茶。
茶香袅袅中,两人闲话起来。墨瑾的目光大多时候落在跳跃的烛火上,或是手中的茶杯上,只是在不经意间,才会飞快地掠过姜秣的面容,又迅速垂下,仿佛只是被那暖黄的烛光晃了一下眼。
时间在闲适的交谈中悄然流逝。窗外的风声似乎也渐渐歇了,夜愈发静谧。姜秣说着说着,忍不住掩口轻打了个哈欠,眉眼间沾了些许倦意,姜秣真的觉得墨瑾的声音很催眠。
墨瑾见状站起身道:“夜色深了,姐姐今日早些歇息,我就不打扰了。”
姜秣确实有些困了,便没有多留,也跟着站起身,微微颔首道:“嗯,你也快回去歇着吧。”
墨瑾点了点头,目光在姜秣脸上停留一瞬后出门。
日子转眼即过,冬雪渐融,春风悄至,不知不觉已是,初春时节。
崇熙帝欲于京郊皇家猎场举行春猎,作为永定侯府三公子的司景修,自然在随行之列。
出发这日,天光未亮,她收拾好简单的行装,坐上了司景修的马车,一道同去的还有永定侯夫妇、司景晔夫妇,几人各乘一辆马车,车队缓缓启动,驶离了喧嚣的京城,奔向郊外。
车轮轧过官道,只闻窗外马蹄和车轮滚动之声。
姜秣垂眸端坐一旁,不时备着茶,一向在路途中最是沉默、多半会闭目养神或看书打发时间的司景修,今日却似乎有些不同。
司景修今日一身利落的骑射装束,风姿卓绝,他放下书卷,主动打破了沉默:“年节休沐,过得可还舒心?”
姜秣停下手中煮茶的动作,随即答道:“回公子,奴婢与家中弟妹友人,在自己家中过了节,很是安宁。”
司景修目光在她低垂的眼睫上停留一瞬,嗯了一声,转而问道:“可是去年元宵灯会上,与你同行的几人?”
姜秣点头称是:“正是。”
“嗯,”司景修应了一声,目光再度投向窗外,片刻后,又似随意般问道:“冬日家中可还暖和?”
姜秣一一作答,心中疑惑却渐起,司景修今日似乎格外关注她的休息生活。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大部分时间是司景修问,姜秣答。气氛算不上热络,但也驱散了长途跋涉的沉闷。
马车行了一日,在夕阳将天际染成橘红时,他们终于抵达了占地近千亩的皇家猎场。
远处山峦起伏,林木初绽新芽,透出勃勃生机。猎场外围旌旗招展,营帐连绵,禁军侍卫肃立巡逻,气氛庄重而森严。此时,猎场上已有不少京城的世家权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