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京的车马在泥泞官道上缓行数日,待到驿路渐平,车子才不再那么颠簸。
姜秣安静坐在车厢一角,目光掠过官道旁渐次稠密的田庄村落,放空脑袋。
这日晌午,车队在驿馆稍作休整。林声上前禀报司景修,“公子,赵明德昨夜暴毙,狱中呈报说是突发急症。”
司景修端茶的手微微一顿,茶水在杯中荡开,“倒是干净利落。”
……
大启皇宫,沉香自香炉中袅袅升起,弥漫在装饰华美精巧的宫殿内。
萧衡允与贤贵妃同坐在一张圆桌旁,身旁一位哑巴的老嬷嬷正轻手轻脚地布菜。
“母妃宫里的胭脂鹅脯,倒是比儿臣府上的更入味。”萧衡允夹了一筷,语气闲适。
贤贵妃微微一笑,亲自为他盛了一碗汤:“知道你今日要来,特意让小厨房备下的。”
“母妃,赵明德那边处理干净了?”萧衡允喝了一盏清茶清口问道。
贤贵妃拿起绢帕按了按唇角,眼底闪过一丝冷光,“三日前狱中暴毙,不会再开口了。”
萧衡允点了点头,脸上并无意外之色,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如此便好,赵家这次虽伤了些元气,但根基未损。母妃还需严加约束赵氏族人,特别是……”他抬眼看向贤贵妃,目光锐利,“赵容钱,叫他安分待在曲州,若再敢在外惹是生非,给人口实,不必等旁人动手,届时儿臣亲自了结他。”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贤贵妃心头一凛,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向来言出必行,手段更是果决。
贤贵妃微微颔首:“本宫知晓了,已传信回去严加管束,不让他再惹事生非。” 提及赵容钱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她也是暗恨,若非看在父亲苦苦哀求的份上,她早不容他。
短暂的沉默后,贤贵妃挥退心中杂念,蹙眉看向儿子,语气带上了几分急切,“衡允,如今太子腿废,已形同虚设,整日在东宫郁郁寡欢,不见外人。圣上却迟迟不肯下诏废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还对那个废人抱有期望?我们还需等到何时?”
相比于贤贵妃的焦躁,萧衡允显得从容许多,嘴角甚至噙着笑意,“母妃稍安勿躁,废立太子乃涉及国之根本,父皇纵然有心,也需顾及朝野议论和祖宗礼法。”
他拿起一旁嬷嬷递过来手帕净手,“方才从父皇那过来,中秋过后,容国使团便会抵达京城,届时,父皇已定儿臣与萧衡安一同负责接待事宜。”
贤贵妃闻言,眼睛顿时一亮:“此话当真?” 萧衡安是崇熙帝最宠的儿子,无疑是崇熙帝释放的一个强烈信号,意味着萧衡允在圣心之中的分量正在急剧加重。
“不错,容国此次派来的据说是位极有权势的亲王,接待事宜关乎国体,这帮人许是因明火教的事而来,正是儿臣表现的大好时机。只要此事办得漂亮,再加上太子如今那副模样,朝中那些观望的风向,自然会倒向我们。”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至于东宫那位,就让他继续郁郁寡欢好了。”
听到萧衡允一番剖析,贤贵妃心中大定,脸上终于露出了真切的笑容,“我儿心中有成算,母妃就放心了。”
“对了,还有一事。你与温家的婚事,究竟如何打算?”她语气稍缓,看向萧衡允,“前两日,盛雪宜到宫中给本宫请安,言谈举止倒是极有分寸,瞧着是个伶俐人。”
她顿了顿,观察着萧衡允的神色,缓缓道:“温清染父亲虽是户部尚书,官居二品,但温家终究是寒门新贵,根基浅薄。盛家则不同,世家贵族,门生故旧遍布朝野,盛相在文臣中的影响力更是无人能及。如今这局势,若能得盛家倾力相助,对你而言岂不是助力良多?”
萧衡允闻言,眸色沉静如水,殿内一时寂静。
“盛雪宜…”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之前东宫往来密切,如今太子刚失势,她便转而向我们示好。这般见风使舵,母妃不觉得太过刻意了吗?”
贤贵妃轻笑一声,不以为意,“无论在何种境地之中,本就是势随时转。良禽择木而栖,是再正常不过的道理。她若真是个痴傻的,反倒不美。如今她既主动示好,我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萧衡允沉默片刻,眼底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神色。
“温清染如今不在京中,此事不急在一时。”他最终淡淡道,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待她回京后,再议不迟。”
贤贵妃微微蹙眉,似想再劝,但见萧衡允神色淡漠,知他心意已定,便也只得暂且按下不提。
温清染性情温顺,倒是好拿捏。只是这婚事若与大局无益,终究是桩拖累。
“也罢,那就等她回京再说。”贤贵妃重新展露笑颜,亲自为萧衡允夹了一块他素日爱吃的点心,“只是盛家那边,你也该多上心些,盛雪宜既然示好,你也不可太过冷淡。”
萧衡允微微颔首,算是应下,目光却飘向窗外那片被宫墙切割得四四方方的天空,眼中不知藏着些什么。
姜秣他们终于驶入了熟悉的京城,回到了永宁侯府。
当晚,侯府中设了家宴,为司景修接风洗尘。
宴席散后,永宁侯看了司景修一眼,“景修,随我到书房一趟,有事与你商议。”
司景修闻言,应了声“是”,便随永定侯去了书房。
侯夫人则亲切地走到姜秣身前,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姜秣,跟着景修一路辛苦了,随我去暖阁说说话,喝盏热茶解解乏。”
姜秣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地跟着侯夫人来到了布置雅致的暖阁。
丫鬟奉上香茗后便被屏退,室内只剩下侯夫人和姜秣二人,惠云退下时,还特意用眼神安慰姜秣,让她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