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既风又坐着饮了半盏热茶,说了几句闲话,瞧了瞧窗外渐缓的雪势,便起身温声道:“翰林院里还有些事,我得先走了。这雪天路滑,你回去时当心些。”
姜秣含笑点头,“你且忙去,我晓得。”
陆既风系好斗篷,转身下了楼,脚步声渐远,姜秣复又将目光投向戏台。
姜秣在得闲居又坐了约莫一刻钟,将案几上一盏温热的茶慢慢饮尽,戏台上的戏曲也接近尾声,她便起身下了楼。
雪势稍缓,地上已积了薄薄一层,她下意识地拢了拢披风,沿着覆雪的街道,扑面而来的寒意,驱使着姜秣快步往玉柳巷走去。
快到院门时,门口的景象却让她脚步微顿。
只见自家院门前,翠姨身子微缩,低声啜泣着,旁边站着一位身姿挺拔、穿着靛蓝色棉袍的男子,正是沈祁。
他微微侧身,似乎正在对翠姨说着什么,雪花落在他肩头,往日那总是生人勿近的气质在雪中渐渐模糊,侧影中透着几分难得的关切。
似是心有所感,姜秣走近时,沈祁恰好转过头来。
他的目光穿过纷扬的雪花,与她的撞个正着,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锐利和沉静的眸子里,此刻映着雪光,显得格外清亮。
“姜秣?”沈祁对姜秣的突然出现在此处有些讶异,尾音微微上扬,嘴角笑意微勾,还以为她今日并不在。
翠姨也抬起头,见到姜秣,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本止住的泪水又流了出来,“小姐……”
姜秣快步上前,扶住翠姨的胳膊,触手只觉得她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她目光扫过翠姨略显凌乱的发髻和衣衫,眉头不由蹙起,“翠姨,你这是怎么了?”
翠姨握着姜秣的手,冰凉一片,语带哽咽道:“都怪我不好,买菜回来路上,心里想着事儿没看路,在…在那如意坊后街拐角,不小心撞上一位老爷,那老爷像是心情正不佳,被我这一撞,当即就发了火,推搡了我几下,还想让随从动手……多亏了沈大人路过,帮我了我,又送我回来……”
姜秣拍了拍翠姨的手背,温声安慰:“人没事就好,不过是意外,别往心里去。雪天路滑,本也难走,快先进去歇着,喝碗热汤压压惊,我一会儿就进来。”
翠姨依言,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对沈祁又福了福身,这才地推开院门进去了。
安置好翠姨,姜秣掩上院门,转身看向一直静立一旁的沈祁。他肩头的雪末已微微融化,浸湿了深色的布料。
雪依旧在下,两人站在巷中,四周静谧,只有雪花落地的细微声响。
“沈大公子,今日多谢了。”姜秣答谢道,她朝巷子另一头较僻静的拐角处走了几步,“不知可否这边说话?”
沈祁眉梢微挑,没说什么,慢悠悠跟了上去。
站定后,姜秣抬眼看向沈祁,直接问道:“冒昧一问,不知沈大公子当时具体情况如何?那人可还纠缠?”她需要知道是否有后患。
沈祁看着她被冻得微红的鼻尖,和她眼中毫不掩饰对翠姨的关切,目光微动,“当时我在附近办公,听见声响便赶了过去,我赶到时,那人输了赌钱,正欲对你家嬷嬷动手发泄,我便拦下了,见是我,并未再纠缠。她受了惊吓,我看她状态不对便送了回来,有我盯着,那人不敢跟来。”
闻言,姜秣心下稍安,再次道:“有劳沈大公子了。”
“举手之劳。”沈祁淡淡道,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掠过她身后的院落,以及这条寻常的巷子,最后落回她脸上,带着点探究,“你这地方,倒是清静。”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她日常起居的地方。此处含着市井生活的寻常烟火气,却因她的存在,仿佛连这积雪的陋巷也多了几分难言的静谧与动人。
此刻,名正言顺地站在她的居所前,沈祁涌出一阵隐秘的愉悦。
姜秣对他的目光有所察觉,却并不在意。她住处被沈祁知晓,于她而言并非什么需要遮掩的事情。她此刻更关心的是翠姨的情绪和后续是否安稳。
“无论如何,今日多谢沈公子援手。”姜秣语气诚恳,“雪天路滑,公子若不介意,可要进去喝杯热茶再走?”
这邀请带着客套,也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的感谢。沈祁看着她在雪中清亮的眼眸,却还是摇了摇头,“嬷嬷既已平安送回,我便告辞了,至于茶……下次再喝也不迟。”
姜秣也未强留,微微颔首,“沈大公子慢行。”
沈祁深深看了她一眼,才随即转身,靛蓝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玉柳巷的拐角,脚印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清晰的痕迹,又被不断飘落的雪花渐渐覆盖。
姜秣站在原地,望着沈祁消失的方向,才转身推开自家院门。
大理寺少卿掌管刑狱案件复核等事务,恰好出现在南市口那等嘈杂之地也在情理之中,不过是公务路过,还是……
姜秣摇了摇头,将这些猜测暂且按下。无论原因为何,今日他确实帮了翠姨,这份人情她自会记下。
姜秣往最近所住的房间走去,推开门,翠姨正坐在凳上,就着一旁的炉火的热气暖手,她换了衣裳,情绪看着平复了许多。
“小姐回来了。”翠姨见她进来,忙要起身。
“快坐着。”姜秣按住她,倒了杯热水递过去,“身上可有受伤?”
“多谢小姐关心,沈大人出现及时,翠姨并未受伤。”翠姨捧着热水,眼圈又有些发红,“都是我不好,给小姐添麻烦了。”
姜秣在她身旁坐下,声音温和,“是那富商仗势欺人,与你何干,你可告诉我那人叫什么?”
翠姨会想着,“听他身后的仆役都叫他赫老爷。”
姜秣若有所思的点头,“好我知道了,你歇着吧,今夜咱们出去吃。”
安抚好翠姨,姜秣才回到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