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烨的指尖悬在匕首锋刃上，距离不足半寸。
柴房里弥漫着铁器冷却后的青烟，混杂着老藤根茎特有的苦涩气息。那把三寸七分长的匕首静静躺在砧铁上，刃身泛着青幽的光，却不是凡铁淬火后的冷冽，反倒像浸过晨露的藤蔓，在昏暗光线下流转着难以言喻的温润。
昨夜的血珠早已渗入铁胎，此刻只能在靠近柄部的位置看到几缕淡红纹路，如同老藤在岩石缝隙里蜿蜒伸展的根须。韩烨深吸一口气，缓缓将灵气注入右臂——这是他半个月来反复锤炼的成果，丹田那缕灵气虽微弱，却已能随心意流转至指尖。
当灵气触碰到匕首的刹那，他浑身一震。
不同于刻灵文时那种“嵌入”的滞涩感，这次的灵气仿佛找到了归宿。刃身表面的藤纹忽然亮起，青芒顺着纹路游走，竟在空气中映出淡淡的藤影。韩烨下意识地握住刀柄，只觉一股清凉顺着掌心蔓延至手臂，与自身灵气交缠时，竟生出种“呼应”的暖意——就像握住的不是铁器，而是清晨带着露水的藤蔓本身。
“成了……”他低声喃语，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这把匕首的铁料本是块不起眼的废铁，是他从铁匠铺墙角的废料堆里翻出来的。铁胎里布满细小的砂眼，按吴铁匠的话说，“打把柴刀都嫌崩口”。但韩烨看中的正是这份“缺陷”——老藤根系在岩石里盘桓百年，本就习惯在裂隙中生长，或许这样的铁胎更适合承载它的灵性。
此刻再看那些砂眼，竟已被藤蔓状的灵光填满。韩烨拿起匕首，对着墙角的木柱轻轻一划。没有预想中的“嗤啦”声，刃口仿佛切开的不是木头，而是流动的水。木屑无声地飘落，截面平整得如同被打磨过，连最细微的毛刺都没有。
他心中一动，又走到柴房角落，那里堆着几块准备烧火的硬木。这些是山里的“铁心木”，质地坚硬如石，寻常斧头劈下去都要震得虎口发麻。韩烨凝神聚气，将丹田灵气缓缓渡入匕首——这一次，他清晰地感觉到匕首在“呼吸”。
青芒再次亮起，刃身微微震颤，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嗡鸣。当锋刃触碰到铁心木的瞬间，那些游走的藤影突然暴涨，竟在木头上缠出个半寸深的螺旋痕。韩烨手腕轻旋，匕首如活过来般顺着螺旋轨迹切入，整个过程顺畅得像是在切割熟肉。
“好快的刃……”他挑开切开的木块，发现断面处竟残留着淡淡的青痕，凑近一闻，还能嗅到老藤的清香。
更让他惊喜的是匕首的“韧性”。他试着将匕首往铁砧上砸去，本是想测试硬度，却见刃身触及铁砧的刹那突然弯曲，像条受惊的蛇般弹起，落地时稳稳插进地面三寸，连点火星都没溅起。韩烨拔起匕首细看，刃口完好无损，甚至比之前更加锋利。
这已经不是凡铁能达到的境界了。
吴铁匠打造的利器，靠的是淬火时的火候与锻打的密度，追求的是“刚”；他刻了灵文的农具，是靠灵气与纹路的共振，求的是“效”。但这把匕首不同，它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遇硬则柔，遇柔则刚，锋锐藏于温润之下，竟带着种草木特有的生机。
韩烨忽然想起《天工造物录》里的记载：“凡器有灵，可纳千象。草木之灵，主生、主缠、主藏。”他握紧匕首，试着将灵气注入刃身，同时在心中默念“缠”字。
只见那些藤纹猛地亮起，锋刃周围竟真的浮现出半透明的藤蔓虚影。他挥匕首指向空中飘落的一片枯叶，虚影瞬间伸长，如同灵蛇般将枯叶卷住，轻轻落在他掌心。韩烨眼睛一亮，又对着柴房横梁上悬挂的铁壶尝试，藤蔓虚影竟顺着墙壁攀爬而上，在接触到铁壶的刹那收紧，稳稳将其拽了下来。
“不仅能缠绕，还能借力……”他掂量着铁壶，这物件足有三斤重，竟被虚影轻易拖动。
晨光从柴房的破窗照进来，落在匕首上。韩烨忽然注意到刃身的青芒里，似乎有个极小的光点在缓缓游动。他凑近细看，那光点像是浓缩的露珠，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这大概就是谷洪说的“器灵雏形”吧。
他用布条将匕首仔细裹好，藏进贴身的布袋里。这东西绝不能让外人看见，尤其是在猎虎村这种地方。吴铁匠或许能看出其中门道，但韩烨没打算现在说明——灵文之事已引来不少闲话，若是让人知道他能造出这种“活物般的铁器”，不知会掀起多大波澜。
走出柴房时，正撞见韩烈举着根木棍，有模有样地对着鸡窝比划。小家伙见了他，丢下木棍就跑过来，抱住他的腿仰起脸：“哥哥，你昨晚又在打铁吗？我听见叮叮当当的响。”
韩烨弯腰抱起他，指尖不经意碰到布袋里的匕首，那股清凉再次传来，竟让怀里的韩烈咯咯笑起来：“痒～哥哥身上有凉凉的东西。”
“是哥哥捡的一块冰。”韩烨笑着捏捏他的脸蛋，目光落在院墙外的山林方向。那里有更多的灵性草木，或许还有藏在深谷里的奇矿。谷洪的注解里说，器灵可随主人修为增长而变强，若是将来能找到更厉害的材料……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韩烈，又望向堂屋的方向，林黎正在灶台前忙碌，烟囱里升起的炊烟在晨光里散开。这把匕首或许成不了传说中的灵器，但只要能护住眼前这些人，便已是最好的用处。
韩烨将韩烈放下，转身走向铁匠铺。他得赶紧把今天的活计做完，下午还要去山里看看那株老藤的原址——或许能找到些遗漏的根须，说不定能给匕首再添几分灵性。
布袋里的匕首似乎感应到他的心思，轻轻震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