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沈瑶就被程昱轻轻叫醒。
窗外,梅里雪山笼罩在靛蓝色的晨雾中,隐约可见轮廓。
“快看。”
程昱指着窗外,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这片静谧。
沈瑶揉着眼睛坐起来,只见东方的天际线渐渐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如鎏金般泼洒在雪山顶端。
金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蔓延,直到整座雪山都沐浴在朝阳中,宛如一尊巨大的金佛。
“日照金山。”
程昱搂住她的肩膀,“我们运气真好,据说一年只有四十多天能看到。”
沈瑶屏住呼吸,被这大自然的奇观震撼得说不出话。
金色神圣,好像能洗涤灵魂。
直到阳光完全照亮山谷,她才长舒一口气:“值得早起。”
“更值得的还在后面。”
程昱神秘地眨眨眼,“穿厚点,我们要进山了。”
一辆改装过的越野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两个小时,最终停在一个隐蔽的山谷入口。
远处有几栋木质结构的房屋,炊烟袅袅升起。
“到了。”
程昱跳下车,伸手扶沈瑶,“这里是扎西大哥的地盘。”
一个身材魁梧的藏族汉子迎上来,穿着现代冲锋衣,却戴着传统的绿松石耳环。
他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拍在程昱的背上,震得他一个趔趄。
“小程!几年不见,身子骨还这么弱!”
“扎西大哥。”
程昱咳了两声,揉着背,脸上却全是笑意,他侧身,将沈瑶拉到身前,“介绍一下,我未婚妻,沈瑶。”
扎西鹰隼般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沈瑶几眼,像是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沈瑶没躲,坦然地回视着,唇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扎西突然咧开大嘴,露出一口白牙,用藏语冲着屋里屋外嚷嚷了一长串。
瞬间,周围干活的伙计们全都爆发出哄堂大笑,一道道火辣辣的目光齐刷刷地钉在沈瑶身上。
程昱的耳根子“腾”地一下就红透了,他一把将沈瑶拽到身后,压低声音斥道:
“你胡说什么!”
沈瑶听不懂,但看程昱这副羞恼的模样,也猜出那话绝对不正经。
无非是说她这模样,能把太子爷的魂都勾走之类的。
她心里暗笑,面上却装作好奇,轻轻扯了扯程昱的衣角:“他说什么呀?”
“没什么!”
程昱拉着她就往主屋里走,步子迈得飞快,“一群粗人,没见过世面!别理他们!”
沈瑶被他拽着,脚下差点绊倒。
却觉得这个在京圈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太子爷,此刻的窘迫模样,竟然有几分……可爱。
扎西不是在取笑她,而是在用他们的方式,承认了她。
程昱边走边解释:“扎西大哥的祖上,是茶马古道上最有名的马帮头领。
现在,他做跨境贸易,从尼泊尔、印度那边进货,手眼通天。”
话一出口,沈瑶心底的旖旎心思瞬间沉淀下来。
手眼通天?
程家这张网比她想象中铺得更大,也更深。
主屋里的摆设让沈瑶彻底开了眼。
最新款的卫星电话,就摆在一尊古董唐卡的下面。
角落里,苹果电脑的银色外壳反射着酥油灯昏黄的光。
现代办公设备和厚重的藏式家具,在这里形成一种奇妙又和谐的统一。
墙角堆满了未拆封的货箱,标签上印着各种看不懂的外文。
笑容淳朴的女人端来两杯热气腾腾的酥油茶。
她是扎西的妻子,卓玛。
“尝尝这个。”
卓玛又拿出一盘金黄色的点心,“尼泊尔运来的酥油饼干,配咱们的茶,味道最好。”
沈瑶咬了一口,一股浓郁到极致的奶香瞬间炸开在口腔。
不是市面上任何黄油能比的醇厚,野性,带着高原草地的气息。
“这是海拔四千米以上牧场的牦牛酥油做的。”卓玛自豪地解释。
扎西这时拿出一本厚重的相册,翻开,推到沈瑶面前。
“看,我爷爷那辈的马帮。”
一张张泛黄的黑白照片,诉说着一段被遗忘的传奇。
一群精瘦黝黑的汉子,牵着满载货物的骡马,行走在悬崖峭壁凿出的小道上。
路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们吹进万丈深渊。
“现在,不用马帮了吧?”沈瑶轻声问。
“怎么不用!”
扎西一拍大腿,笑声震天响,“骡马换成了你们屁股底下的越野车,茶砖换成了手机芯片!
但是啊……”
他故意拖长了音,神秘地眨眨眼,“有些神仙都走不通的路,还得靠咱们老祖宗的法子。”
程昱凑到沈瑶耳边,滚烫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边境线上很多小路,任何交通工具都进不去,只能人背马驮。
扎西大哥手里,有最干净,也最快的‘特殊渠道’。”
沈瑶懂了。
所谓的跨境贸易商人,分明是程家在国境线上埋下的一条暗线!
在和平年代,是商业命脉;
在特殊时期,就是一条能救命的后路!
程卫东……笑呵呵看着像弥勒佛的男人,心思竟然如此深沉。
“走!今天带你们玩点刺激的!”
扎西猛地站起身,“丫头,敢不敢骑马上雪山?”
沈瑶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骑在一匹矮小却耐力惊人的滇马背上,行走在海拔四千米的山路上。
马帮的后人们牵着马,哼着听不懂的歌谣,他们的脚就像长在悬崖边上,稳稳地走在窄道上。
而沈瑶的身侧,就是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山谷。
冷风刮在脸上像刀子。
“怕吗?”
程昱骑着马,紧紧跟在她身后,声音里透着一丝紧张。
沈瑶回头看他,脸上没有半分恐惧,反而是一种被彻底释放的兴奋。
她摇摇头,甚至冲他笑了一下。
像是雪山上盛开的雪莲花,又野又烈,看得程昱心头一荡。
他想,这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沈瑶了。
两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了一个隐藏在高山之巅的湖泊。
湖水湛蓝,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倒映着周围皑皑的雪峰。
扎西的伙计们熟练地支起帐篷,点燃篝火。
“来,尝尝真正的野外美食!”
扎西从马背上卸下一个油纸包,里面是风干的牦牛肉和一袋青稞面。
他抽出腰间的藏刀,手法利落地削下几片薄如蝉翼的肉片,直接放在一块烧热的石板上炙烤。
“滋啦”一声,肉片瞬间卷曲,一股霸道的香气混合着松木的烟熏味,直冲鼻腔。
沈瑶接过一片放进嘴里。
肉质极其紧实,却丝毫不柴,越嚼,那股独特的咸香和烟火气就越发浓郁,简直要把人的舌头都鲜掉。
“这是我阿爸传下来的手艺,”
扎西骄傲地拍着胸脯,“用松枝和柏树叶,足足熏上三个月!你在外面花多少钱都买不到!”
青稞面被做成了糌粑,卓玛手把手教沈瑶怎么用手指捏成团,再蘸着浓香的酥油茶吃。
最简单的食物,在这样的环境下,却成了无上的珍馐。
酒足饭饱,扎西突然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递过来。
“就当是提前送给你们的新婚礼物。”
沈瑶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对古朴的绿松石耳环。
绿色深邃幽深,做工粗糙却透着一股岁月沉淀下的韵味。
“我奶奶当年的嫁妆,”
扎西的表情难得郑重起来,“是我们家最灵的护身符,保平安的。”
这份礼物太重了。
沈瑶刚要开口道谢,扎西却突然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极低,一字一句地对程昱说:
“程少爷,你爸托我给你带个话。”
“燕京那边,不太平。”
“你们,再多玩几天,暂时别回去了。”
程昱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