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晚在厨房，程昱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之后，他跟沈瑶之间的气氛就变得古怪起来。
像是投入湖心的一颗石子，虽然涟漪散尽，湖面看似恢复了平静，但湖底的淤泥早就被搅动得翻涌不休。
在公司，他们恢复了泾渭分明的上下级关系。
程昱偶尔会踱步到战略部，双手插兜，公事公办地询问项目进度，目光清淡，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在公寓，他没再不请自来。
偶尔，手机会跳出他的消息，寥寥几字，问她住得是否习惯，缺不缺什么东西。
一切，都规矩得过分。
可沈瑶的心却乱了。
她是谁？她是沈瑶。
一个将人生每一步都视作棋局，将所有情感都量化为利弊的女人。
从法国月光下的牵手，到厨房里那个滚烫的拥抱。
程昱这个不确定因素，正在一步步拆解她精心构建的堡垒。
更要命的是，她发现自己，竟然可耻地开始期待这种拆解，期待他下一次的失控和试探。
这个认知让她遍体生寒。
“啪。”
沈瑶合上笔记本电脑，修长的手指用力按压着发胀的太阳穴。
不行。
明天就要飞深城，项目进入关键阶段，她决不能被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绊住脚。
这次出差，程卫东亲自带队，同行的还有他的金牌秘书林秀兰。
林秀兰是个三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女人。
她做事雷厉风行，效率奇高。
有她在，沈瑶可以免去所有行程安排、酒店预订的琐事，只需要将百分之百的精力，投入到最核心的商务交流中。
而这次交流的核心，就是那个叫王总的男人。
沈瑶的指尖在打印出来的资料上轻轻划过。
王总，王大富，一个靠着江湖义气和时代红利发家的半导体新贵。
资料显示，这位王总出身草根，早年在深城华强北靠倒卖电子元器件起家，后来抓住风口，转型做芯片代理和封测。
短短几年，身家暴涨至百亿。
这种人，履历堪称传奇。
但他的行事风格，也带着浓浓的草莽气息。
最重面子，最讲排场，也最喜欢在酒桌上称兄道弟，用酒精考验对方的“诚意”。
沈瑶打开办公桌的抽屉，从深处取出一盒包装精巧的解酒药。
这是她的秘密武器，以备不时之需。
但她很清楚，药物顶多缓解头痛，却无法阻止酒精麻痹大脑。
她绝不能醉。
醉酒，是谈判桌上的大忌，意味着失控，意味着将自己的底牌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对手面前。
“嗡嗡——”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
屏幕亮起，是程昱。
【明天几点的飞机？】
沈瑶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敲击：【上午九点，林秘书都安排好了。】
【王总那个人喜欢灌酒，别硬撑。】
沈瑶回道：【知道，我有秘密武器。】
程昱的消息几乎是秒回：【有事随时打电话。】
沈瑶盯着“随时”两个字，看了几秒，然后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了桌上，没再回复。
她起身走到公寓的衣帽间挑选战袍。
最终，她选定了一套剪裁利落的藏青色西装套裙，既显专业，又不失女性的柔美线条。
脚下，她配了一双设计简约的黑色平底鞋。
听说王总的饭局，经常从黄昏持续到午夜，高跟鞋可撑不了那么久。
……
深城的天气，比燕京要湿热得多。
沈瑶刚下飞机，一股混杂着海洋气息的潮热空气便扑面而来，将她从头到脚包裹。
林秀兰显然是熟门熟路，她领着程卫东和沈瑶，高效地穿过VIp通道，一辆黑色的奔驰S级商务车早已在路边静候。
“程董，是先去酒店安顿，还是直接去王总的公司？”林秀兰侧身询问。
程卫东抬起手腕，看了一眼百达翡丽的表盘，镜片后的双眼闪过一丝笑意：
“不，直接去见王总。
他这个人，从不按套路出牌，我们也给他个惊喜。”
果不其然。
车子没有驶向高楼林立的科技园，反而在七拐八拐之后，停在了一家看起来烟火气十足的潮汕牛肉火锅店门口。
店面不大，但生意火爆，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
“老程！”
车门刚开，一个洪钟般的声音就从店里传了出来。
沈瑶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约莫五十岁的男人，大笑着从店内迎了出来。
男人穿着一件花里胡哨的丝质衬衫，领口敞开，露出脖子上晃眼的大金链子。
他手腕上那块金灿灿的劳力士“大金劳”，在南国炙热的阳光下，简直能闪瞎人的眼。
沈瑶心里暗暗咂舌。
好家伙，大金链子小金表，就差一天三顿小烧烤了！
这形象，简直是行走的“暴发户”。
“老王，好久不见，你这日子是越过越潇洒了！”程卫东脸上挂着招牌式的和煦笑容，上前与他握手。
王总热情地拍着程卫东的后背，力道让沈瑶都替程董的“老胳膊老腿”捏了把汗。
随即，王总的目光跟探照灯一样，直直地落在了沈瑶身上，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
“这位是？老程，你可不厚道啊，身边藏着这么漂亮的美女，也不介绍介绍！”
“沈瑶，我们集团战略部的分析师。”
程卫东不着痕迹地侧了半步，挡在沈瑶身前，语气平淡却有分量，“清北的高材生。”
“哎哟！”
王总的眼睛更亮了，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清北的？那可是才貌双全，国之栋梁啊！
来来来，都别站着了，今天我做东，咱们边吃边聊，边吃边聊！”
火锅店的包厢里，弥漫着浓郁的牛骨汤底的香气。
但桌上更引人注目的，是那几瓶已经开好的飞天茅台，以及旁边堆成小山的啤酒。
沈瑶心头一沉。
这阵仗，看来喝酒是躲不过去了。
“来，小沈是吧？”
王总完全不见外，抄起茅台瓶，亲自给沈瑶面前的小酒杯倒得满满当当，酒液几乎要溢出来，“在我们深城闯荡，有句老话，叫‘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
小沈你这杯酒要是不喝，咱们这生意，可就没法谈喽！”
他说话的声音洪亮，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