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沉，无止境的下沉。
四周是粘稠得如同液态的混沌雾霭，隔绝了所有光线，唯有梦涵周身散发的暗蚀护罩，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孤舟，顽强地撑开一片狭小的空间。护罩外，无数扭曲的怨念与破碎的法则碎片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冲击、撕咬着，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嗤嗤声。
那源自深渊底部的低语嗡鸣愈发清晰，不再是模糊的杂音，而是化作了无数个充满恶毒、疯狂、诱惑与绝望的清晰呓语，直接灌入脑海：
“来…归来…”
“拥抱黑暗…成为永恒…”
“痛苦…解脱…”
“背叛…杀戮…”
糖忧脸色苍白如纸，即便有伽罗神力护体，她的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她紧守灵台，口中不断吟诵静心咒文，月轮散发出愈发璀璨的清辉，如同暴风雨中摇曳的灯塔，竭力驱散着侵蚀心神的魔音。她担忧地看向梦涵，却发现他神色如常，甚至…带着一丝沉浸其中的专注？那冰冷的暗银瞳孔深处，仿佛有漩涡在随着低语的节奏缓缓转动。
“梦涵…你没事吧？”糖忧忍不住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梦涵缓缓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依旧冰冷，却多了一丝清明：“无妨。这些低语…是养分。”他能感觉到，这些蕴含着极致负面情绪的能量，正在被他的暗蚀之力缓慢而坚定地吞噬、转化，虽然过程凶险，却让他的力量在细微处不断凝练。澜在他的空窍中发出满足的叹息，仿佛回到了家园。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下方无尽的黑暗，锐利如鹰隼。方才惊鸿一瞥的那个几乎消散的阴影脚印，如同指路明灯，为他指明了方向。幽影尊者…果然已经先一步下去了。而且，从其残留的气息判断，这位黄金巅峰的强者，似乎也并非轻松写意，那脚印边缘带着一丝力量失控的涟漪，显示对方在此地同样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跟紧，这里的空间是破碎的。”梦涵沉声道，操控着暗蚀护罩，小心翼翼地避开几处肉眼难见、却散发着致命吸力的空间裂缝。这些裂缝如同隐藏在水下的暗礁，一旦触碰，后果不堪设想。
又下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周围的压力陡然倍增！混沌雾霭的颜色开始变得深邃，近乎墨黑，其中甚至开始闪烁起诡异的、如同眼睛般的暗红色光点。
突然！
嗡——！！！
一股远比之前强烈十倍、百倍的波动从下方猛地爆发开来！如同沉睡的巨兽打了个哈欠，整个深渊都随之剧烈震颤！
“小心！”梦涵低喝一声，暗蚀护罩瞬间凝实到极致！
下一刻，一股无法形容的、漆黑如墨、却又仿佛蕴含着世间所有色彩的诡异能量潮汐，如同灭世海啸般从下方汹涌而来！
原初暗质潮汐！
这潮汐所过之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些怨念、破碎法则乃至空间裂缝，都被这股最本源、最纯粹的黑暗瞬间同化、吞噬！它仿佛是一切黑暗的源头，也是万物的终结！
“伽罗守护！”糖忧娇叱一声，将伽罗神力催动到极限，月轮化作一道纯净的光茧，将她与梦涵层层包裹！
暗质潮汐狠狠撞上了暗蚀护罩与伽罗光茧！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绝望的湮灭！伽罗光茧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糖忧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光洁的额头上那道伽罗神纹都变得模糊了几分！她的净化之力，在这种层次的原始黑暗面前，显得如此吃力！
而梦涵的暗蚀护罩则剧烈震荡，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崩溃！但诡异的是，那漆黑的潮汐能量在冲击护罩的同时，竟有一小部分被护罩吸收、同化了！梦涵身体剧震，脸上瞬间闪过痛苦、迷醉、疯狂等多种情绪，但他眼中的暗银光芒却陡然炽盛了一分！
他竟在硬抗潮汐的同时，试图吞噬原初暗质！
“疯子！”糖忧心中骇然，却无法分心他顾，只能拼命维持伽罗守护。
潮汐持续了数息，终于缓缓退去。周围暂时恢复了一片死寂，但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却更强了。
暗蚀护罩虽然布满裂痕，却终究没有破碎。梦涵喘息着，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刚才那短暂的接触，让他对“原初暗质”有了一丝最直接的体会——那是远超他目前力量层次的、近乎本源的黑暗！吞噬它，风险极大，但收益…也无法估量！
糖忧的情况则差了很多，伽罗神力消耗巨大，气息萎靡。
“还能撑住吗？”梦涵看向她，语气依旧平淡。
糖忧咬牙点头，取出一枚丹药服下，月轮光芒勉强恢复：“没问题。”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成为拖累。
梦涵不再多言，目光扫过潮汐退去后略显“干净”的下方空间。突然，他瞳孔一缩！
在下方约百丈处，隐约可见一片相对稳定的、由无数巨大黑色晶石构成的平台！平台边缘，残留着几具新鲜的尸体，有圣殿骑士的，也有影牙杀手的，死状比入口处那些更加凄惨，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机，化作了干尸。而在平台中央，一个更加清晰、散发着强烈阴影波动的脚印，赫然在目！
幽影尊者到过那里！而且似乎停留了片刻！
更让梦涵心神震动的是，从那平台更深处，传来了一股无比强烈的召唤感！与他手背上帝陨印记的共鸣达到了顶峰！仿佛有什么与他同源、或者说与他吞噬的力量同源的东西，就在下面！
“下面有东西。”梦涵言简意赅，操控着破损的护罩，加速向那黑色平台落去。
踏上平台的瞬间，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顺着脚底直冲头顶。平台由一种从未见过的黑色晶石构成，冰冷、坚硬，隐隐流动着暗光，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和声音。那几具干尸无声地诉说着此地的凶险。
梦涵蹲下身，仔细感知着那个清晰的阴影脚印。脚印中残留的力量凝练如钢，带着一种融入黑暗、化身规则的意境，远超墨隐之流。
“他在这里…犹豫过。”梦涵站起身，看向平台前方。那里并非尽头，而是一个更加深邃、仿佛通往地心深处的巨大洞口。洞口边缘光滑如镜，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硬生生凿开，洞口内弥漫着比平台上浓郁十倍的原初暗质气息，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威压！
召唤感，正是从那个洞口中传来。
糖忧也感受到了那股令人心悸的威压，脸色发白：“还要…下去吗？”
梦涵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洞口边缘，向下望去。洞口内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流淌着一种如同熔岩般粘稠、缓慢旋转的暗金色与漆黑色交织的能量流！那能量流中，隐约可见无数破碎的符文、断裂的秩序锁链以及…一些巨大无比的、仿佛某种生物骨骼的阴影在沉浮！
东皇太一陨落的核心之地？原初暗质泄露的源头？
澜在他的空窍中发出了近乎癫狂的咆哮：“就是这里！下去！吞噬它！”
而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一道极其黯淡、却快如鬼魅的阴影之刺，毫无征兆地从平台一侧的晶石阴影中射出，直刺糖忧的后心！这一击时机刁钻至极，正值两人心神都被洞口吸引的刹那！
偷袭者并非幽影尊者，而是另一个潜伏在此的影牙杀手！实力赫然达到了白银三档后期！
“小心！”梦涵反应快到了极致，几乎在阴影之刺出现的瞬间，反手一指点出！一道凝练的暗蚀指风后发先至，精准地撞上了阴影之刺！
噗！
阴影之刺被指风湮灭大半，但残余的力量依旧擦着糖忧的肋部掠过，带起一溜血花！
糖忧痛哼一声，月轮瞬间反击，清辉洒向那处阴影！
阴影一阵扭曲，一个身穿紧身夜行衣、面容模糊的杀手显出身形，一击不中，毫不停留，身形再次融入阴影，试图远遁！
“留下！”梦涵眼中杀机暴涨，身影一晃，暗蚀之力全面爆发，瞬间封锁了那片区域的所有阴影！吞噬领域，展开！
那杀手身形一滞，眼中露出骇然之色，发现自己竟无法再遁入阴影！
“死。”梦涵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判，暗蚀之手凭空出现，一把将其攥住！
恐怖的吞噬之力瞬间爆发！
杀手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在绝望中化为精纯的阴影能量，被梦涵吞噬吸收。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冷酷无比。
梦涵的气息微微波动，似乎又凝实了一丝。他看向糖忧的伤口，暗蚀之力扫过，将那缕阴毒的阴影之力吞噬干净。
“没事吧？”
糖忧捂着伤口，摇了摇头，看着梦涵的眼神更加复杂。他的杀戮，越来越果决，也越来越…习惯。
梦涵不再多说，目光再次投向那深不见底的洞口。幽影尊者下去了，影牙的埋伏也出现了。下面，必然是龙潭虎穴。
但他没有退缩的理由。
“跟紧我，下一次攻击，可能来自任何地方。”他深吸一口气，周身暗蚀护罩再次凝聚，比之前更加凝练，隐隐带着一丝方才吞噬的原初暗质的特性，变得更加幽深。
他一步踏出，率先跃入了那流淌着暗金与漆黑能量的恐怖洞口。
糖忧看了一眼平台上那几具干尸，咬了咬牙，月轮护体，紧随其后。
向下，向着那原初的黑暗，向着东皇陨落的真相，也是向着梦涵自身命运的漩涡中心，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