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喧闹的广场边缘,似乎只剩下拉斯洛、比安卡,以及稍远处侍立待命的康拉德和几名侍卫。
女侯爵成功地为两位年轻人创造了一个看似偶然、实则精心安排的独处空间。
微风拂过,带来远处集市隐约的喧嚣。
比安卡似乎更加紧张了,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的细纱。
这位有些怯弱的公爵私生女的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她现在仍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只模糊地知道自己是被维斯孔蒂家族“收养”的孤女,女侯爵对她严厉又关怀,并反复告诫她必须努力赢得贵人的青睐,才能不负家族的养育之恩。
女侯爵在来之前曾隐晦地提过,这位尊贵的奥地利殿下或许是能改变她命运的人。
这让她面对拉斯洛时,羞涩之余更添了一份沉重的渴望——渴望得到他的认可,仿佛这能证明这位缺乏关心的小透明并非一无是处。
拉斯洛则神色平静,目光再次投向宏伟的大教堂,仿佛真的沉浸在对建筑的欣赏之中,耐心地等待着身旁这位略显局促的“向导”再次开口。
“殿…殿下,”似乎再也无法忍受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又或是内心深处那份被赋予的“期望”在驱使,比安卡终于鼓起全部的勇气,
“我…我领着您去看看教堂的里面吧?里面的壁画更美…”
拉斯洛闻声低下头,深邃的黑瞳温和地注视着她。
他发现这位小姐因极度羞涩而紧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微微颤动。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极有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她因这沉默而感到不安,悄悄掀起眼帘,怯生生地望向他。
“哇...”
就在那碧蓝眼眸与他目光相接的瞬间,比安卡像是被烫到一般,轻喊了一声,立刻慌乱地移开视线,白皙的脸颊瞬间染上浓重的红晕,连小巧的耳垂都变得通红。
活像一个受惊的小兔子,她几乎手足无措,只能下意识地揪紧了裙摆。
拉斯洛这才微微颔首,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温和,仿佛没有看到她巨大的窘迫:“这是我的荣幸,比安卡小姐。请。”
得到应允,比安卡像是获得了赦令,立刻转过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领着拉斯洛向那宏伟而幽深的教堂入口走去,步伐快得像是要逃离刚才那令人心跳停止的对视。
她纤细的背影透着一股强装镇定的慌乱。
拉斯洛则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绅士风度,既不会让她感到被紧迫跟随,也不会让她觉得被冷落。
他的目光偶尔会扫过教堂外部那些繁复到令人惊叹的石雕细节,似乎在认真欣赏,又似乎只是借此给前方那位紧张的向导一些平复心情的空间。
踏入大教堂内部,高耸的穹顶、森然林立的巨柱和从极高处投射下的、经由无数彩绘玻璃过滤后的斑斓圣光,瞬间营造出一种令人敬畏的静谧与神圣感。
空气冰凉,弥漫着淡淡的烛蜡和古老石料的气息。
比安卡在这熟悉的环境里似乎稍稍找回了一点勇气。
她放慢脚步,指向侧廊上方一幅巨大的湿壁画,声音依旧很轻,但至少不再颤抖:
“那幅…描绘的是圣安布罗斯为圣奥古斯丁施洗…据说画师用了很多年…”她努力回忆着听来的知识,试图履行好向导的职责。
拉斯洛顺着她指引的方向抬头望去,目光专注。
他并没有过多地注视她,以免给她带来更大的压力,只是在她解说的间隙,适时地给出简短的回应:“笔法确实精湛。”
拉斯洛始终跟在她身侧半步之后,姿态放松却专注。
每当她因紧张而解释得磕磕绊绊,或是因为仰头看高处而脚下不稳时,他总会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虚扶一下她的肘部,动作轻巧而尊重,随即很快松开。
他并不插话,只是在她停顿的间隙,用简短的话语表示倾听和鼓励,引导她继续说下去。
这种不着痕迹的鼓励,让比安卡渐渐放松下来。
她开始能够稍微流畅地介绍一些她所知的故事,虽然声音依旧细小,但已然更加顺畅。
两人一前一后,漫步在庄严而古老的殿堂中,光影在他们身上缓缓流转。
走过一段相对昏暗的侧廊,前方是一处供奉着圣母的小礼拜堂,烛光摇曳,相对僻静。
比安卡在一尊精美的圣母像前停下脚步,习惯性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动作虔诚。她偷偷抬眼想看拉斯洛的反应,却正好撞上他温和的目光。
她像是受惊的小鹿般迅速低下头,脸颊绯红,声音细若蚊蚋:“…姑母说…说殿下您是个…很善良的人…”
她几乎用尽了全部勇气才说出这句近乎直白的好话,说完便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拉斯洛看着她连耳根都红透的模样,心中对她那份超乎寻常的紧张和讨好有了更深的猜测。
此时的拉斯洛也早已猜到这位小女孩的真实身份,有些可爱的讨好与那位女侯爵的刻意让很难让拉斯洛猜不出她的身份。
他并未点破,只是顺着她的话,语气平和地说道:“女侯爵阁下过誉了。不过,能结识比安卡小姐这样虔诚又博学的朋友,确实是我的荣幸。”
他没有用“向导”,而是用了“朋友”一词。
这个词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让比安卡猛地抬起头,碧蓝的眼睛里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混合着惊喜、羞涩和一丝泫然欲泣的感动。
她似乎从这句话里,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某种平等的、渴望许久的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