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交通线保卫战
北境的寒风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刻刀，刮过连绵起伏的山峦，在光秃的树梢间发出尖锐的呼啸。秘密交通线如同一条隐形的血脉，深藏在茫茫林海与险峻沟壑之中，它是根据地的生命线，维系着物资的流转与信息的传递，其安危直接关系到整个抗联的存亡。
陈青山、林晚秋带着赵老根与两名经验最丰富的老猎户，沿着崎岖难行的山路疾行。陈青山的左臂依旧用绷带吊在胸前，伤势未愈，每一次攀爬和疾走都会牵扯到伤处，带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目光始终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林晚秋跟在他身后，身形矫健，神情专注，不仅要注意脚下，更要时刻留意手中那台小型电台可能传来的任何微弱信号。赵老根则像一头熟悉每一寸山林的老狼，无声地在前引路，他的耳朵微微颤动，捕捉着风声中任何一丝不和谐的声响。
第一个需要检查的联络点，设在一处极其隐蔽的废弃炭窑里。这里位于一道背阴的山坳，入口被多年的枯藤败叶和刻意布置的断木遮掩，若非熟知内情，绝难发现。然而，就在接近炭窑还有百米距离时，赵老根猛地蹲下身，举起拳头——这是发现异常、立即隐蔽的信号。
所有人瞬间伏低身体，借助岩石和枯树的阴影隐藏起来。陈青山忍着痛，凑到赵老根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炭窑入口处，那些本该杂乱无章堆放的枯木，明显有被人工挪动过的痕迹，露出了后面黑黢黢的洞口。雪地上，几道清晰的军靴印迹杂乱地重叠着，一直延伸至窑口附近。
“有人来过了。”赵老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山风般的冷意，“不是咱们的人。”
林晚秋的心猛地一沉。陈青山眼神一凛，示意大家保持绝对安静，仔细观察。赵老根像狸猫一样悄无声息地向前潜行了一段，片刻后，他捻着半截烟蒂回来了。
“鬼子‘旭光’牌的烟，”他将烟蒂递给陈青山，鼻子抽动了一下，“烟屁股还没完全被冻硬，人刚走没多久，超不过半个时辰。看脚印深浅和方向，像是侦察兵，人不多，大概两三个。”
危机感瞬间攫住了每一个人。联络点暴露了！
陈青山立刻做出决断。他让林晚秋尝试用最隐蔽的短期信号联系下一个预备联络点示警，自己则和赵老根打了个手势，两人如同默契的猎手，一左一右，借着地形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炭窑侧后方包抄过去。
果然，在炭窑侧面的一处茂密枯草丛后，他们发现了两个披着白色伪装布、正全神贯注用望远镜观察炭窑内部情况的日军侦察兵。他们的电台天线微微伸出草丛，几乎与枯草融为一体。
不能再等了！陈青山眼中寒光一闪，对赵老根比了个动手的手势。
赵老根会意，没有丝毫犹豫，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骤然发动。他取下背上的老式猎弓，搭箭、拉弦、瞄准，整个动作流畅而迅捷，几乎在瞬间完成。“咻”的一声轻响，一支尾部带着鹰羽的利箭破空而出，精准无比地没入一名日军侦察兵的咽喉。那日军身体一僵，哼都未哼一声便软倒在地。
另一名日军听到身旁同伴倒下的微弱声响，惊骇地刚要扭头并去抓腰间的南部十四式手枪，陈青山已经如同猛虎般扑到近前！他未受伤的右手握着匕首，电光火石间，刀柄重重砸在日军持枪的手腕上，同时左腿膝盖狠狠顶在对方腰眼。日军吃痛，闷哼一声，手枪脱手飞出，整个人被陈青山死死按在冰冷的雪地上，嘴里迅速被塞进破布，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徒劳地挣扎着，眼中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短暂的审讯（更多的是用眼神和匕首的威慑）证实了他们的猜测。这两名侦察兵隶属于关东军新组建的“特别山林搜索队”，他们的任务就是像梳子一样梳理这片区域，寻找并确认抗联秘密交通线的各个节点，为后续大规模的、“彻底根除”的军事清剿行动提供精确坐标。
“必须立刻通知沿线所有联络点，立即转移，启用最高级别的备用方案和‘死信箱’系统！”林晚秋听完陈青山简短的汇报，脸色苍白但语气异常果断。她刚拿出电台准备发报，远处山林间，一阵急促而密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擂响的战鼓，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是鬼子的骑兵巡逻队！快撤！”陈青山当机立断。
来不及做更多处理，众人迅速钻进炭窑后方更为茂密和陡峭的密林中。赵老根对这里了如指掌，他领着大家沿着一条几乎被积雪和灌木掩盖、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山体裂缝艰难攀爬。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日军骑兵的呜哩哇啦的叫喊声和军犬的吠叫。子弹“嗖嗖”地射来，打在众人头顶的岩石上，迸溅起一串串火星和碎屑，压得人抬不起头。
凭借着对地形的绝对熟悉和赵老根出神入化的引领，他们终于有惊无险地摆脱了追兵。在一处背风的巨石后暂作喘息时，每个人都汗流浃背，心脏狂跳。林晚秋顾不上擦汗，立刻打开电台，手指飞快地敲击电键，将紧急预警和转移指令发送出去，通知交通线沿线所有已知和备用联络点立即进入静默潜伏状态，停止一切活动，等待下一步指示。
“鬼子这次是铁了心，要掐断我们的脖子。”陈青山靠着岩石，喘着粗气，望着远处日军骑兵队消失的方向，眉头锁死，“光是躲避和转移还不够被动。必须给他们一个狠狠的教训，打疼他们，让他们知道这片山林谁才是真正的主人，不敢再轻易踏足！”
赵老根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和雪沫，眼中闪过老猎手特有的狠厉与精明：“青山说得对！俺知道前面不远有个‘一线天’峡谷，那是通往咱们核心区域的必经之路之一，地势险得很。峡谷窄得像根肠子，两边都是几十米高的陡峭山壁。咱们要是能在上头堆满滚木礌石，再巧妙地埋上几处炸药……等鬼子的队伍大摇大摆地走进那‘肠子’里，咱们就给他来个‘瓮中捉鳖’，炸他个人仰马翻，砸他个哭爹喊娘！”
“好主意！”陈青山眼中一亮，立刻表示同意，“就这么干！要让鬼子每前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
计划既定，众人立刻行动起来。他们利用傍晚天色渐暗的掩护，再次悄然潜行至“一线天”峡谷。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分配任务时，一个瘦小的身影从一块巨石后面怯生生地挪了出来——是小石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偷偷跟上了队伍，一路竟然没被发觉。
“胡闹！谁让你跟来的！这里多危险你不知道吗？”陈青山顿时火冒三丈，压低声音呵斥道。左臂的伤因为激动又疼起来，让他脸色更加难看。
小石头吓得一缩脖子，但随即鼓起勇气，倔强地抬起头，脸上混合着害怕和坚定：“陈大哥，俺……俺知道危险！但俺不是小孩子了！俺能帮忙！俺力气大，能搬石头！俺也能放哨！求你别赶俺走！俺要给你们报仇！也要给根据地出力！”他说的是之前陈青山为掩护他而受伤的事，这件事一直像块石头压在他心里。
看着小石头冻得通红却写满执拗的脸，听着他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决的话语，陈青山一肚子的火气忽然泄了下去，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他看了一眼林晚秋和赵老根，两人眼中也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罢了，来都来了，现在让他独自回去更危险。”赵老根开口道，“小子，跟紧俺，不许乱跑，让你干啥就干啥，听见没？”
小石头如蒙大赦，用力点头，眼中瞬间充满了光彩和干劲。
当天夜里，月黑风高，正是行动的好时机。借着微弱的星光和雪地反光，众人在“一线天”峡谷两侧的山壁上紧张而无声地忙碌起来。赵老根带着一名猎户，凭借多年的经验和巧劲，在冻得坚硬如铁的山壁上寻找缝隙，小心地凿出放置炸药的浅孔。陈青山虽然左臂不便，但也用右手和战士们一起，将事先收集来的大量石块、冻土块和粗重的枯木运到峡谷边缘，堆砌起来，做好推送的准备。林晚秋则带着小石头和另一名战士，在峡谷入口及周边区域细致地布置伪装，用积雪和枯枝将人工布置的痕迹尽可能掩盖起来，确保从下方看不出任何破绽。
小石头果然像他说的那样，拼命地干活。他个头小，但动作灵活，一次次抱着比他脑袋还大的石块，踉踉跄跄地搬到指定位置，小脸憋得通红，汗水从额角流下，在寒冷的空气中瞬间变成白霜，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是偶尔用敬畏和激动的目光看一眼正在忙碌的陈青山和赵老根。
一切准备就绪时，东方的天际已经微微泛起了鱼肚白。众人埋伏在峡谷两侧预先找好的隐蔽点，身上披着白色的伪装，与雪地融为一体，耐心地等待着猎物上钩。严寒如同无形的刀子，穿透棉衣，切割着肌肤。时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对意志和耐力的煎熬。
终于，在清晨第一缕惨白的阳光勉强照进峡谷时，远处传来了清脆而整齐的马蹄声，间或夹杂着日军士兵的谈笑声——日军的骑兵巡逻队果然如期而至！他们显然没有意识到死亡陷阱已经张网以待，队伍甚至没有派出尖兵前出侦察，就那样大摇大摆地、一字长蛇地进入了狭窄的峡谷。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陈青山死死盯着谷底那土黄色的队伍，计算着他们进入伏击圈的距离。赵老根则屏住呼吸，手指轻轻搭在了引爆器上。
当队伍大半进入峡谷中段最狭窄处时，陈青山猛地一挥手！
“炸！”赵老根几乎在同一时间，用力按下了引爆器！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猛然炸裂，打破了山林的死寂！预先埋设在峡谷两侧关键支撑点的炸药猛烈爆炸！巨大的冲击波震得整个峡谷都在颤抖，山壁上被炸松的岩石、冻土、以及众人堆积好的大量滚木礌石，如同失去了束缚的洪荒巨兽，轰隆隆地倾泻而下！霎时间，峡谷中烟尘弥漫，碎石横飞，巨大的落石砸入日军队伍中，顿时人仰马翻，惨叫声、马匹的惊嘶声、以及被砸中的恐怖闷响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死亡的交响乐！
“撤！快撤！”眼见目的达到，给予敌军重创，陈青山毫不恋战，立即下令撤退。
众人沿着预先勘察好的撤退路线，迅速而有序地消失在峡谷上方的密林之中。身后，峡谷里日军的哀嚎和混乱声犹在耳边，但那已是垂死挣扎的悲鸣。这一次漂亮的伏击，不仅沉重打击了日军的侦察力量，更极大地震慑了敌人，让他们在短时间内不敢再对这条交通线轻举妄动。
秘密交通线的这一次危机，暂时得以解除。但每个人都清楚，斗争的残酷性和长期性远超想象。他们守护的不仅仅是一条路，更是根据地的生命线和未来的希望。这场无声的保卫战，还将在这片白雪覆盖的黑土地上，持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