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月带来的这个消息，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头，让原本热烈的气氛，泛起了一丝微妙的涟漪。
特约摄影指导。
这个头衔，听起来很光鲜。
但陆遥心里跟明镜似的。
在电视台这种体制内单位，所谓的“特约”，所谓的“指导”，说白了，就是个没有实权的“外聘专家”。
真正掌握节目生杀大权的，还是制片人，是导演。
而刘月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走遍北兴》这个节目，主要由她那个高材生侄子，周浩宇来负责。
所以，这所谓的“合作”，更像是一种“招安”。
电视台看中了他“网红摄影师”的名气，想借他的名头，来给新节目造势。
但又怕他这个“野路子”出身的人，不好控制，于是派了一个根正苗红的“学院派”精英，来当他的“紧箍咒”。
这算盘，打得真响。
陆遥端着酒杯，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把刘月的算盘子，看得一清二楚。
“刘台长，太客气了。”他放下酒杯，笑着说道，“能为家乡的宣传出份力，是我的荣幸。不过……”
他话锋一转，目光直视着刘月，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懒散的眼睛里，此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锐利。
“摄影指导这个职位，我可能不太胜任。”
包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苏夏也有些意外地看着陆遥。
刘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陆老师，您这是……什么意思？是对待遇不满意吗？这个您放心，我们台里，绝对会给您一个全县最高的专家酬劳！”她以为陆遥是想坐地起价。
“不不不，跟钱没关系。”陆遥摆了摆手，他站起身，缓步走到那个从始至终都带着一股优越感的周浩宇面前。
他比周浩宇高了半个头，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周浩宇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扶了扶自己的金丝眼镜。
“我的意思是。”陆遥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包间。
“这个节目，如果想让我加入。”
“那摄影指导，得由我的人来当。”他指了指角落里，那个有些不知所措的马良。
“而我……”
他的目光，从周浩宇脸上，缓缓移到刘月脸上，嘴角勾起一抹自信到近乎狂傲的笑容。
“只当总导演。”
轰！
这句话，比刚才的“不胜任”，威力要大上十倍！
总导演！
他竟然要当总导演？！
刘月彻底懵了。
她以为陆遥最多也就是讨价还价，没想到，他竟然是想反客为主，直接抢班夺权！
一个连摄像机都没摸过的网红，竟然想当电视台一档重点节目的总导演？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陆……陆遥！”刘月的称呼，都变了，脸上的笑容也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愠怒，“你这是在开玩笑吗？你懂什么是电视节目制作吗？你懂什么是分镜头脚本吗？你懂什么是后期剪辑吗？”
“我不懂。”陆遥的回答，干脆利落。
他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无知”。
然后，他环视了一圈，看着包间里，那些因为他的“狂言”而目瞪口呆的兄弟和员工。
“但是，我知道，观众想看什么。”
“我知道，怎么把我们北兴县，拍得让所有人都想来。”
“我知道，怎么让《走遍北兴》这个节目，在播出后，能刷爆每一个人的朋友圈。”
“而这些……”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周浩宇的身上，那眼神，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是你在中传的课堂上，学不到的。”
“你！”周浩宇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引以为傲的学历和出身，在陆遥面前，被贬低得一文不值！
这比直接打他一巴掌，还让他难受！
“陆遥！”他终于撕下了那副“精英”的伪装，声音尖锐地反驳道，“你不过就是个运气好，拍了几张糖水片的网红而已！你凭什么当总导演？！”
“就凭我能让这档节目火。”陆遥的回答，简单，粗暴，却又充满了无法反驳的力量。
“就凭，除了我，没人能做到。”
包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刘浩和张子强，看着眼前这个气场全开，舌战群儒的陆遥，眼睛里都在放光。
这他妈才叫霸气！
苏夏也怔怔地看着陆遥的背影。
她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看不透这个男人了。
他可以佛系躺平，也可以在弹指间，让一个地产大亨倾家荡产。
他可以嬉皮笑笑，也可以在关键时刻，展露出让所有人都为之折服的王者之气。
刘月被陆遥这番话，噎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她现在是骑虎难下。
如果答应陆遥，那她带周浩宇来，就成了一个笑话，周部长那边，她没法交代。
可如果不答应，那今天这个合作，就算是彻底谈崩了。
她很清楚，陆遥现在在北兴县的人气有多高。
如果《走遍北兴》这个节目，没有陆遥的加入，那基本上就等于成功了一半……的反面。
就在她进退两难的时候。
一直没说话的王子阳，忽然站了起来。
他端着酒杯，走到了刘月的面前，脸上挂着那种体制内特有的，亲切又疏离的笑容。
“刘台长，消消气，消消气。”
他给刘月和自己都满上酒。
“我叫王子阳，在电业局工作。我岳父是林富贵。”
林富贵！
当这三个字从王子阳嘴里说出来时，刘月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北兴县化肥大王！
县里纳税排名前三的民营企业家！
这可是真正的大人物！
她脸上的怒气，瞬间就消散了大半，换上了一副受宠若惊的笑容。
“哎呀，原来是林总的女婿！失敬失敬！”
“刘台长客气了。”王子阳和他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兄弟陆遥，刚才说话是直了点，但理，是这么个理。”
“现在这个时代，早就不是你们电视台单方面输出的时代了。流量，才是王道。”
“我兄弟，他手里握着的，就是咱们北兴县，最大的流量。”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而且，刘台长，您可能还不知道。”
“我兄弟这个‘北兴优选’的项目，是市农行的周行长，亲自过问，并且全力支持的‘明星项目’。”
“周行长说了，谁要是敢给我兄弟这个项目使绊子，就是跟他过不去。”
轰！
王子阳的这番话，信息量太大。
直接把刘月和周浩宇，炸得外焦里嫩。
林富贵的女婿，是他兄弟？
市农行的周行长，是他后台？
刘月感觉自己的腿，都有点软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她之前以为只是个“有点才华的网红”的年轻人，感觉自己好像一脚踢在了一块看不见的铁板上。
而那个周浩宇，脸上的血色，已经彻底褪尽。
他引以为傲的“市宣传部周部长的侄子”这个身份，在“市农行周行长”这尊大佛面前，简直就是个笑话！
一个管宣传的，一个管钱袋子的，哪个能量更大，用脚指头想都知道！
他这才明白，陆遥刚才那句“你学不到的”，是什么意思。
人家玩的，是资本，是人脉，是真正的降维打击！
而他，还在纠结于什么构图，什么分镜头。
格局，差得太远了。
王子阳放下酒杯，拍了拍陆遥的肩膀，笑着说道：“所以，刘台长，我兄弟当这个总导演，不是为了抢谁的饭碗。”
“他是想把《走遍北兴》这个节目，当成我们‘北兴优选’项目的一个宣传阵地。”
“说白了，我们是甲方。”
“我们不仅不要你们的钱，我们还可以……给这个节目，投资。”
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百万，冠名费。”
“您看，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