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而言,所谓享乐,不过如此。”
每个时代都有独特的欢愉,各具特色。
但在燕长倾眼中,后世的消遣方式,与当下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饮食之道——
单是那包龙小辣条,甜辣交织的滋味,便是这个时代无论如何也复刻不出的绝味。
肥宅快乐水亦是如此,即便勉强仿制,终究难及前世那般畅快淋漓的口感。
虽被斥为“糟粕”,偏偏是这些所谓糟粕,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极致享受!
若论优势,这个时代或许仅胜在食材新鲜罢了。
玩乐之趣,同样悬殊——
云霄飞车、极速赛车、深海潜游,乃至虚拟现实的幻境游戏……
只需些许银钱,便能体验连秦皇汉武那般权倾天下的 都未曾触及的欢愉!
论享乐,后世寻常百姓的生活,早已超越古时九五之尊。
故而燕长倾常叹:“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
见识过后世光怪陆离的娱乐,他对这个时代的消遣,始终兴致索然。
“‘五岳归来不看山’?此话何解?!”楚王朱桢瞪圆双眼追问。
“意为:览尽五岳奇景后,天下群山皆失色;而领略过黄山风光,连五岳也黯然。”燕长倾从容解释,“可曾读过元微之的《离思》?‘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此句意境相通。”
他原想提及徐霞客的游记,忽忆及那位旷世旅人尚未出世,便顺势借用了元稹的诗句。
元稹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与“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字面意思相近,倒也说得通。
……
“至于财?!”
燕长倾轻笑一声,又从袖中取出一把七彩琉璃珠,给太子朱标、朱樉、朱棡、朱棣等皇子各补了一颗,淡淡道:“若论钱财,即便敌国财富,于我而言也不过唾手可得。单凭这些琉璃珍宝,便足以让我富甲天下!”
齐王朱榑盯着手中的琉璃珠,又看向仍在分发珠子的燕长倾,惊诧道:“先生莫非通晓琉璃炼制之术?”
若无此术,怎能源源不断拿出如此多的琉璃珠?
燕长倾分完珠子,随意点头:“雕虫小技罢了,不值一提。不过是用来哄骗那些钱多人傻的商贾,换些零用钱而已。”
暗室中的朱元璋闻言,眼神骤然一凝。此前锦衣卫曾推测燕长倾掌握琉璃炼制之法,再联想到他在商会中以价值三十万两的琉璃珍宝抵价,即便是朱元璋也不禁呼吸微促。
三十万两对坐拥天下的朱元璋而言不算什么,但若能源源不断获取,即便琉璃价格下跌,也是一条生财之道!大明立国仅十二载,各处用钱之处繁多,朱元璋难免心动。
所幸知晓此事的是他,故而仅是心动,未起强夺之念。至于太子朱标、朱樉、朱棡、朱棣等皇子,虽也心动,但比起琉璃之术,他们更在意燕长倾后续的《屠龙技》。不过,单凭琉璃炼制之法,燕长倾若想成为天下巨富,确非虚言。
“色,红尘中虽有绝色佳人……”
《无欲则刚》
二十载寒窗苦读,我的心早已如公式般冰冷。燕长倾唇边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分不清是戏谑还是认真。
红颜知己?风月情浓?
在理工修士的生命方程式里,这些变量永远无解。
若在传授《屠龙技》之前,燕长倾或许会考虑娶妻生子。但自他执起教鞭那日起,性命便不再属于自己。世人眼中,他的软肋越多,危机便愈深。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这八字真言是他保命的不二法门。唯有斩断尘缘,方能以手中筹码制衡他人——无论是太子朱标、诸王朱樉朱棡朱棣,乃至他们背后的真龙天子朱元璋。
论权势?燕长倾敛去笑意,眸光如静水深潭,当朝储君与藩王任我训诫,这般权柄还不够重么?普天之下,除却朱元璋,唯他敢行天子之威。这份特殊的代行皇权,连东宫印信都要黯然失色。
说到名声时,他的声音突然沉入谷底,良久才道......
他日我若无名,山川知我,江河亦知我!
自吾至此,这神州大地必将永世铭刻吾名!
无名,方为至名!!!
话音未落,燕长倾已拂袖转身,径直向教室外走去。
周王朱橚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面上难掩惊诧:酒色财气,功名利禄,竟无一能入其眼?!
世间当真存此等人物?!
这话似问太子朱标、秦王朱樉、晋王朱棡诸皇子,又似自问。
众人默然。他们本欲断言世间绝无此等人,却莫名觉得燕长倾所言非虚——每当提及俗世欲望时,那人眼底分明凝着化不开的睥睨与轻蔑。
正如燕长倾常道: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
许是曾经沧海,方对眼前这些凡俗之物不屑一顾。
这般推论反令诸皇子愈发惊疑。须知燕长倾虽悟得《屠龙技》这等惊世学问,终究不过从九品翰林。酒色财气,功名利禄中,应有诸多是其尚未企及之境。
何以能露出那般居高临下的神色?!
不,此人大有所求!燕王朱棣忽正色道,目光灼灼盯着那道消失的背影: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他所求无名,乃圣人之无名!
此人——欲成圣!!!
......
成圣?!秦王朱樉喃喃重复,眼前蓦地浮现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燕长倾立于堂前,说要传授他们《屠龙技》时的场景。
燕长倾刚写下《屠龙技》三字,九道雷霆骤然劈落,直指他头顶!
电光却未伤他分毫,尽数炸裂在周遭酒楼坊市之间。
当初朱樉只当是巧合,又或是《屠龙技》本身引动了天地异象。
可此刻听闻朱棣断言——燕长倾所求,竟是成圣之道!
若他真是圣人,或身负圣人之资……
那言出雷随的奇景,倒显得顺理成章。
圣人出世,若无天地共鸣的异象相衬,如何配得上圣字?
燕长倾或许因未至圣境,眼下仅以九霄惊雷昭显资质。
待他真成圣那日,怕是要有更多异象横空出世!
圣人?!
周王朱橚瞳孔剧震。
自孔圣立儒,孟曾颜子思四圣光大其道后——
千年儒门,何曾再有新圣?
(张衡之流,不过匠圣戏称)
(真圣唯我儒门五圣!)
这铁律自汉武独尊儒术始,经千载大儒浇筑,已成不可撼动的天理。
逆此道者,当受天下儒生共诛!
同理,欲成新圣……
须得万儒俯首!
强如董仲舒开儒术盛世,程朱立理学新派,尚且未能封圣。
燕长倾凭什么?
自儒家五圣之后,千载光阴流转,世间再未诞生新的圣人。
而今燕长倾竟欲证道成圣?!
这比登临九五至尊之位更为艰难!
千年岁月更迭, 之位数易其主,儒家圣人却始终仅有五位。
但想到燕长倾超脱食色财权,又深谙《屠龙技》真谛,朱橚忽觉此人若真能践行此道——
如何当不得圣人之名?!
【若先生真能封圣,该以何为圣号?】
【既以《屠龙技》立圣基,莫非称屠圣?或曰龙圣?】
朱橚思绪纷飞之际,太子朱标同样心潮翻涌。众皇子中,他受儒家教化最深,若当世真出圣人,对他的冲击最为剧烈。
【然先生所求,恐非儒家圣位。】
朱标清楚记得燕长倾曾言不喜儒学。
是与不是,日久自明。
太子收回远眺的目光,转向朱橚道:五弟,借为兄誊抄笔记。
他需将今日《屠龙技》其余皇子闻言纷纷附和:老五,我也要抄录。
“老五,还有我!”
“五弟,我也麻烦你了。”
……
教室内,燕长倾离开后,为保密起见,太子朱标、朱樉、朱棡、朱棣等皇子便以周王朱橚最初抄录的笔记为底本,各自誊写起来。
自午时至未时,从上午到下午,太子朱标、朱樉、朱棡、朱棣等人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待众人抄录完毕,又反复核对数遍,确认与燕长倾所言一字不差后,方才搁笔。
就在朱樉、朱棡、朱棣等人以为今日之事已了,准备各自回府时,太子朱标却先一步走到门前,将门扇轻轻掩上半边。
众皇子见状,皆露疑惑之色,不知朱标此举何意,但仍纷纷坐回原位,静候其下文。
暗室中的朱元璋目睹此景,眼中亦闪过一丝不解。此前趁众皇子抄录《屠龙技》时,他已用过午膳。因见众人尚未完成,加之听完《屠龙技·第一核心之【权】》前【标儿此举何意?】
朱元璋暗自思忖,目光透过窥孔紧锁朱标身影。
教室内,朱标立于讲台前,目光扫过六位弟弟,尤其在秦王朱樉、晋王朱棡身上停留片刻。
对朱棣、朱橚、朱桢等弟弟而言,他是“长兄如父”;但对朱樉、朱棡而言,他仅是“长兄如兄”。
他生于龙凤元年,年二十四;朱樉生于龙凤二年,年二十三,与他仅差一岁;朱棡生于龙凤四年,年二十一,与他相差三岁。
在众多弟弟中,朱标真正视为手足兄弟而非半子的,唯有秦王朱樉和晋王朱棡二人。
当年朱樉出生时,朱标不过周岁;待朱棡降世,朱标也仅四岁稚龄。彼时年幼的朱标尚不知如何照料他人,在他摸索着照顾自己的同时,朱樉、朱棡也在跌跌撞撞地学着自立。
待到朱标终于有余力照拂弟弟们时,朱樉、朱棡早已练就了 生存的本事。那时正值朱元璋逐鹿天下之际,即便贵为皇子,他们也不曾享受多少优待,反而随军辗转四方,甚至常在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
特别是陈友谅、张士诚东西合围应天之时,朝野上下都为战事焦头烂额,更无人顾及这几个孩子。那段艰难岁月里,正是朱标、朱樉、朱棡三兄弟相互扶持才熬过来的。他们之间既有长兄的照拂,也有弟弟们的帮衬,彼此的关系更似平等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