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还没亮透,两辆覆盖着帆布的解放牌卡车已经停在了第七研究院的门口。项目组全体成员,加上必要的测试设备和那台珍贵的箭载计算机初样机(被小心翼翼地固定在木箱里,垫满了缓冲材料),将搭乘它们前往火车站,然后转乘西行的专列。
送行的人不少。周维雄副所长特意赶来,用力握着陆知行的手:“小子,放手去干!家里有我盯着,放心!” 钱老也派人送来了一张字条,上面只有苍劲有力的四个字:“为国砺剑”。
苏青筠站在人群里,没有往前挤,只是静静地看着陆知行,直到他看过来,才用力地挥了挥手,脸上带着鼓励的笑容。陆知行对她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人都到齐了吗?设备都固定好了吗?”陆知行大声问道。
“报告陆工,全员到齐!”
“设备检查完毕,绑扎牢固!”
“好,出发!”
卡车轰鸣着驶出研究院大院,送行的人群和熟悉的景物渐渐消失在视野后方。车厢里,大家都沉默着,既有离家的惆怅,也有对未知前路的志忑与期待。
火车站台更是人声鼎沸。他们乘坐的不是普通客车,而是一列混编的军绿色专列,上面除了他们,还有其他单位奔赴三线或试验基地的人员。空气中弥漫着煤烟味、汗味和一种特有的、混合着决心与茫然的出征气息。
找到对应的车厢,大家七手八脚地把设备和行李安顿好。车厢是硬卧,条件简陋,但对于能躺着去西北,大家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列车在一声悠长的汽笛声中,缓缓启动,离开了北京站。
最初的兴奋过后,旅途的枯燥和疲惫开始显现。窗外是无尽的华北平原,景色单调。车厢里拥挤、嘈杂,空气浑浊。王铁柱和赵庆民凑在窗边打扑克,刘思敏和几个女同志靠在铺位上小声聊天,林云深则依旧抱着本书在看,只是脸色比平时更苍白了些。
陆知行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和村庄,思绪万千。这次西行,不仅仅是地理位置的转移,更是他们事业进入一个新阶段的标志。从实验室的理论探索和原理验证,走向了真刀真枪的环境考核。
“陆工,吃点东西吧。”刘思敏递过来一个铝饭盒,里面是她出发前准备的烙饼和咸菜。
陆知行道谢接过,咬了一口,饼有些硬,但能充饥。他注意到林云深几乎没动带来的干粮,关切地问:“云深,不舒服?”
林云深抬起头,勉强笑了笑:“有点头晕,没事,可能有点闷。”
陆知行起身,从行李里找出苏青筠准备的清凉油,递给他:“擦点在人中和太阳穴,会好些。尽量吃点东西,不然没体力。”
随着列车不断向西,地势开始逐渐升高,窗外的景色也变得荒凉起来。绿色的农田被黄色的土坡和戈壁滩取代,空气也明显变得干燥。
第三天夜里,列车在一个小站临时停车加水。大家纷纷下车透气。夜风凛冽,带着塞外特有的寒意,星空却格外璀璨低垂,仿佛伸手可及。
王铁柱裹紧了身上那件半旧的棉大衣,呵出一口白气,望着满天星斗,喃喃道:“好家伙,这星星,比在北京看得清楚多了!就是这风,跟小刀子似的。”
雷震宇抽着自卷的烟炮,眯着眼看着远方黑暗的轮廓:“这还没到真正的高原呢。等到了地方,你们就知道啥叫‘地阔天长不知归路’咯。”
赵庆民兴奋地指着天空:“快看!流星!”
一颗拖着亮尾的流星划过深邃的夜空,转瞬即逝。
大家都抬起头,默默地看着。在这荒凉的小站,面对浩瀚的星空,个人的渺小与肩负使命的伟大,奇异地交织在一起。
陆知行也仰望着星空,那里,是他们梦想的终点,也是他们手中这把“剑”最终要指向的地方。西行列车,正载着他们的梦想与汗水,铿锵有力地,驶向那片需要被征服的高天厚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