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随着逃入北荒的幸存者越来越多,成分也变得越来越复杂。除了像合欢宗这样的正道残余,还有许多在魔宗倾轧中被排挤出来的中小型魔宗、亦正亦邪的散修、以及各种背景不明的亡命之徒涌入磐石城。
北荒的资源本就极度匮乏,堪称杯水车薪。
合欢宗一家独大,占据着相对最好的位置、控制着部分关键资源点的局面,自然引起了其他势力的强烈嫉妒、猜忌和深深的不安。
尤其是那些后来逐渐成气候的,如“血痕帮”、“清泉会”、“墨工坊”等几个势力,以及一些心怀叵测、同样拥有不俗实力的外来强者。
他们暗中串联,互相勾结,开始不遗余力地散播各种谣言,诬蔑合欢宗弟子“意图独霸北荒所有资源”、“排挤甚至打压其他同道”,更恶毒的是,甚至暗中散布合欢宗“与外界魔修仍有勾结,意图引狼入室”的谎言。
在赤裸裸的利益驱使和膨胀的权力欲望面前,所谓的“同道之谊”显得不堪一击。这些人最终彻底撕下了伪善的面具。
一场针对磐石城内合欢宗势力的、蓄谋已久的清洗与围剿,在大约四年前的一个夜晚,骤然爆发。具体的战斗过程,因参与者的刻意掩盖,如今已变得模糊不清,流传下来的版本也众说纷纭,互相矛盾。但最终的结果,却是清晰而血淋淋的,不容置疑。
双拳难敌四手,猛虎也架不住群狼。在多家势力联手围攻、并且极可能动用了某些阴毒诡计和陷阱的情况下,磐石城的合欢宗势力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
核心的真传弟子和长老们,死的死,逃的逃,下落不明。残存的势力被连根拔起,所有关于合欢宗的旗帜、标识被尽数销毁。磐石城最大势力,一夕之间,烟消云散。
而那几家作为围剿主力的势力,则心安理得地瓜分了合欢宗留下的所有“遗产”。
包括他们控制的据点、收集的资源、甚至可能包括部分功法秘籍。并在此基础上,为了更有效地统治磐石城,防止类似挑战者出现,他们联合组建了如今的“城主府”,共同执掌这座北荒最大的聚集地。
为了掩盖这段并不光彩的、充满了背叛与内斗血腥气息的历史,维护自身“正道联盟代表”的虚伪面具,城主府及其背后的几大势力联手封锁消息,严禁任何知情人谈论合欢宗相关的一切。
毕竟,在明面上,大家都属于反抗魔修的“正道”阵营,内部如此血腥相残,传出去不仅令人不齿,更可能动摇他们的统治基础。
久而久之,在铁腕政策和时间流逝的双重作用下,关于合欢宗在磐石城存在过的信息,便逐渐被被遗忘,只有极少数像钱柜这样消息灵通又活得足够久的老油条,才隐约知道一些碎片化的内情。
钱柜说到这里,再次涕泗横流,试图爬过去抱住姜凡的腿表忠心,被姜凡皱着眉,一脚踢开。
钱掌柜被踢开也不恼,麻利地爬起来,继续哭丧着脸补充道:“三位前辈,真的不是小的之前有意欺瞒啊!实在是……实在是城主府和那几家盯得太紧,规矩立得极严!谁敢乱说,轻则被废去修为,赶出磐石城,任其自生自灭,重则……可能第二天就莫名其妙地横尸街头了!小的……小的也只是为了在这乱世混口饭吃,苟全性命罢了……”
姜凡看着他这副模样,想起他之前的说辞,淡淡开口:“你不是说,你是城主府‘千事屋’的人吗?”
钱柜连忙摆手,脸上堆着讨好的苦笑:“主人明鉴!我……我也就只是千事屋最低级、最外围跑腿的小卒子,像我这样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在千事屋一抓一大把,死了都没人多看一眼。之前也是我扯虎皮做大旗了。”
姜凡微微摇了摇头,一想也是,哪个真正有背景、有地位的人物,会被区区两块灵石诱惑,又会被轻易吓得屁滚尿流。
“好了,钱柜,你可以走了。”
姜凡看着他,语气恢复了平淡,“今晚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听到的一切,都给我烂在肚子里。后续若有什么需要,我自会来找你,你回去之后,老老实实,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你管不住自己的嘴,或者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
姜凡没有把话说完,但那股无形的压力瞬间再次笼罩了钱柜。
随着姜凡话音落下,房间内那刺骨的寒气开始逐渐消退,墙壁上的冰晶也缓缓融化。
钱柜如蒙大赦,顾不上其他,“嘭嘭嘭”又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响头,语无伦次地道:“多谢主人不杀之恩!老奴明白!小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今日起,老奴就是主人最忠实的狗,主人让往东,绝不敢往西!”
姜凡转过身,背对着他,随意地挥了挥手。
钱柜见状,连忙爬起身,不敢有丝毫耽搁,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客房,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张万欣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仿佛能滴出水来,那压抑到极致的怒火与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将周围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她万万没有想到,合欢宗不仅仅亡于外部魔修的侵略,在这北荒之地,竟然还遭到了这些所谓“同胞”、“同道”的卑劣背叛和血腥清洗!这种来自背后的刀子,这种在绝望中还要被自己人捅一刀的感觉,比直接被魔修杀死,更让她感到撕心裂肺的愤怒和深入骨髓的心寒!
白渊鱼轻轻走上前,握住了张万欣那微微颤抖、冰凉的手,传递着一丝无声的安慰与支持。但她自己的眼神,也同样冰冷如霜,蕴含着风暴。
姜凡缓缓站起身,再次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磐石城那零星闪烁、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昏黄黯淡的灯火,目光变得无比深邃。
他原本以为,聚集在北荒的这些云梦州遗民,至少应该是同仇敌忾、在绝境中相互扶持的受难者。现在看来,在生存和利益的面前,所谓的“正道”与魔修,其行事手段和内心的贪婪与残酷,似乎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都是为了活下去,或者为了活得更好,而不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