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渊鱼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姜凡身前，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将他紧紧抱住，脸颊贴在他冰冷坚硬的胸膛上。
姜凡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接触刺激到。覆盖全身的骨甲开始发出细密的碎裂声，迅速崩解、化为黑红色光点消散；头顶的双角和背后的骨刺也如同幻影般褪去。
脸上那布满裂痕的惨白面具，最终“咔嚓”一声彻底破碎，化作无数光斑四散。这些光斑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在姜凡身后重新汇聚、凝结，渐渐还原成阴阳幡原本的模样，只是此刻的幡面光芒黯淡，灵性微弱，仿佛也经历了极大的消耗。
面具消散，露出了姜凡毫无血色的脸庞。他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未发出声音，便双眼一闭，软软地向前倾倒。
“夫君！” 白渊鱼一声轻呼，用力将他抱住，避免他栽倒在地。同时迅速探查他的情况。发现他只是灵力透支严重，加上重伤未愈又强行催动力量导致的昏迷，暂无性命之虞，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眼中的心疼难以掩饰。
青玄真人与玄魁老祖此时才谨慎地靠近过来，看着昏迷不醒的姜凡和明显消耗巨大、内伤不轻的白渊鱼，两人眼神复杂至极。感激、后怕、愧疚、警惕……种种情绪交织。
“白道友，姜道友他……方才那是？” 青玄斟酌着词语，试探地问道。他的目光扫过姜凡苍白的面容，又掠过那面静静悬浮、气息微弱的阴阳幡，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除。
“心神损耗过度，暂无性命之忧。” 白渊鱼声音沙哑，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她能看出青玄二人眼中的忌惮。方才姜凡那敌我不分的状态，足以让任何盟友心生恐惧。
“青玄前辈，玄魁前辈。我夫妇二人此行目的已达，如今夫君伤势需静养，不宜再动干戈。这支魔皇军高端战力已失，短时间内应无力再组织大规模攻城，望海城危机暂解。”
“为防夫君状态不稳，再生变故，我们决定即刻离开。”
青玄闻言，心中先是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涌起的，竟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这情绪之中有愧疚，还有……庆幸。
他方才确实在担忧，若是姜凡醒来，依旧保持那种敌我不分的恐怖状态，这对于望海城而言，无疑是一场灾难。他赌不起，身后是百万生灵，是碧落州东部最后的希望火种。
白渊鱼主动提出离开，无疑是解除了一个潜在的、可能比魔修更可怕的巨大威胁。
他看向身旁的玄魁，从对方同样复杂的眼神中读到了相似的思绪，庆幸居多，但亦有一丝对“过河拆桥”的自我鄙夷。
所幸，提出离开的是白渊鱼自己。这让他们避免了直接开口“请走”恩人的尴尬。
“白道友，姜道友伤势如此沉重，何不在城中修养几日？我等必倾尽全力提供便利。” 青玄压下心中翻滚的思绪，面上露出诚挚的关切，客气地挽留道。
“不必了。” 白渊鱼轻轻摇头，语气淡漠却坚决，“城中需集中资源应对魔患，且人多眼杂，并非静养之地。夫君伤势特殊，需寻一清净处慢慢调理。我们这便离开。”
青玄听出了她话中的疏离，也不再虚言客套，只是郑重道：“既如此，老夫不便强留。白道友与姜道友对我望海城、对碧落州皆有再造之恩，此情此义，青玄与望海城上下，永志不忘！” 这话，说得倒是情真意切。
“城中那些百姓修行之事，便拜托青玄前辈多多费心了。” 白渊鱼最后嘱托道。
青玄神色一肃，拱手道：“白道友放心！老夫必亲自监督，将《金丹大道》妥善传承，护持这些种子安然成长！此乃我碧落州未来光复之基，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好。” 白渊鱼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她小心地将昏迷的姜凡扶起，唤出飞剑，将两人身形稳稳托住。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二位前辈，后会有期。”
话音落下，剑光乍起，化作一道略显沉重的流光，向西而去，很快便消失在青玄的视野之中。
玄魁望着那消失的剑光，良久，才沉重地叹了口气，声音有些发闷：“青玄，咱们这么干……是不是太不地道，太忘恩负义了些？”
青玄真人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他同样望着天际，眼中充满了疲惫与挣扎：“是啊……很不地道。玄魁，你我都清楚，方才那一刻，我们怕了。不是怕死，是怕那不可控的力量，怕百万元灵因我们一念之仁而遭灭顶之灾。”
“姜凡的状态……还有他那面幡……你也感觉到了吧？那种气息……与魔修相差无几啊。”
“恩情是真，忌惮……也是真。我们，赌不起啊。”
说到此，青玄长叹一声，仿佛要将胸中的郁气尽数吐出，随即眼神一厉，将所有的愧疚、烦躁与后怕，尽数转化为对眼前残敌的怒火：“传令！全军出击！趁魔军群龙无首，士气崩溃，给老夫彻底荡平城外魔营！一个不留！”
这声怒吼，如同惊雷，炸响在战场上。
下方的碧落州修士虽然不知道高空之上发生了什么，但他们亲眼见到两位炼虚魔修伏诛，己方老祖与姜凡夫妇安然无恙，此刻又听到总攻号令，顿时士气暴涨至顶点！
“杀啊！”
“为死去的同道报仇！”
“光复碧落！”
怒吼声震天动地。经过实战洗礼、配合越发默契的各族战阵，此刻真正发挥出了军阵的全部威力，如同数把烧红的利刃，狠狠切入了混乱不堪的魔军之中。
反观魔修一方，炼虚督军陨落，化神魔将也死了七七八八，中层指挥体系瘫痪，早已军心涣散，在碧落州修士排山倒海般的反击下，彻底崩溃，哭爹喊娘，四散奔逃。
这已非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追杀。
青玄将清扫战场的指挥权交给玄魁，自己则身先士卒，率领精锐一路衔尾追杀，直捣魔军大营。
烈火与灵光将那座煞气冲天的魔营彻底点燃、摧毁。数万魔皇军精锐，除了少数见机得早、各施手段逃走的魔修，大部分被歼灭于此。
自魔修入侵以来，这还是碧落修士首次取得如此辉煌的大胜！
站在被焚毁的魔军营寨废墟上，望着远处巍然屹立的望海城，青玄真人心中激荡。他想起城中那十余万已经引气入体、踏上仙途的百姓，想起更多即将开始修炼的百姓。假以时日，也许还会有二十万，三十万，五十万，甚至百万修炼了《金丹大道》的低阶修士组成军阵……那将是何等浩荡的力量！碧落州的未来，真的出现了一抹前所未有的曙光。
这曙光，是姜凡与白渊鱼带来的。
青玄脸上的振奋渐渐平复，望向白渊鱼与姜凡离去的方向，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声低低的、充满诚挚的叹息。
“姜道友，白道友……多谢。愿二位……前路平安，早日康复。” 这份感激，因为之前的忌惮与默许其离开而显得沉甸甸的，却也无比真实。
他知道，有些隔阂与选择一旦做出，便再难回头。他们与那对道侣的缘分，或许便止于此了。未来的碧落州，终究要靠他们自己，沿着这条“金丹大道”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