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春园的药香愈发浓郁了,浓得几乎要凝成实质,缠绕在宫墙的飞檐斗拱间,混着初冬的寒意,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诡谲。康熙的身子时好时坏,昨夜刚能坐起身喝半碗米粥,今晨又因心悸昏沉了半个时辰,太医院的药炉日夜不熄,煎药的铜鼎烧得通红,可这鼎里熬的不只是续命的汤药,更是各派系明争暗斗的筹码。
刘阳明的肩头伤口虽已结痂,却每逢阴寒便隐隐作痛,他几乎是守在了太医院设在畅春园的偏院药庐里,怀里的碎铜镜裂痕已蔓延至边缘,白光闪烁得愈发频繁,镜面上时常映出药庐里的药罐、太医院医官的身影,还有那些被偷偷调换的药材 —— 这铜镜像是成了药庐的 “监控眼”,将暗处的手脚尽数映在他眼前。
“刘先生,这株百年野山参,是刚从内务府广储司调来的,您过目。” 太医院院判李太医捧着一个锦盒,神色凝重地走进药庐。锦盒打开,一股清冽的参香扑面而来,那株野山参须根繁茂,通体金黄,是难得的续命珍品,也是康熙眼下最需的药材。
刘阳明没有急着伸手,而是先掏出那半块铜镜,凑近锦盒。镜面白光骤亮,裂痕处竟泛出一层淡红,他心头一紧,将参须捻起一根,凑到鼻尖轻嗅,果然在清冽的参香里,闻到了一丝极淡的硫磺味。
“这人参被动过手脚。” 刘阳明的声音沉了下来,将参须放在指尖搓捻,指腹竟留下了一点微黄色的粉末,“有人用硫磺熏过它,表面看着品相极佳,实则药性已损,长期服用,会让皇上的心悸之症加重,还会引发燥火伤肺。”
李太医脸色煞白,连忙取来银针试探,银针尖端果然泛出了浅褐色。他瘫坐在药凳上,声音发颤:“这…… 这是广储司呈上来的贡品,怎么会出这种事?广储司是太子爷辖下的部门,难不成……”
“先声张不得。” 刘阳明打断他,将锦盒合上,“皇上身子刚有起色,经不起半点风波。你先让人把这株人参封存,对外只说需得炮制后才能入药,我去请四阿哥过来,彻查此事。”
他刚走出药庐,就撞见了匆匆赶来的胤祥。胤祥裹着厚厚的狐裘,咳得弯下了腰,手里攥着一张纸条:“先生,刚收到的消息,八爷党在宗人府的余党,买通了太医院的两名医官,想在三日后的汤药里加‘草乌头’,那药与皇上服用的当归相冲,能让人无声无息地……”
胤祥的话没说完,刘阳明已明白了其中的凶险。草乌头有剧毒,与当归同服,毒发时只会显出心悸加剧的症状,极易被当成旧疾复发,这手段比之前的五灵脂更隐蔽,也更歹毒。
“药庐的医官都排查过了吗?” 刘阳明抓住胤祥的手腕,急切地问。
“已排查了大半,只剩两名新来的医官还没摸清底细,就是李太医说的,昨日刚从太医院总院调来的。” 胤祥喘了口气,“四阿哥已派人盯住他们了,只是怕打草惊蛇,没敢轻举妄动。”
两人正说着,胤禛的身影出现在药庐外的回廊。他面色冷峻,显然也得了消息,进门便沉声道:“广储司的管事,是太子的乳母之子,那株硫磺熏过的人参,十有八九是太子的手笔。而太医院那两名医官,查出来是九阿哥胤禟的远亲,八爷党这是要借太子的手搅浑水,自己再趁机下死手。”
一时间,药庐里的空气凝滞了。医药之争,早已不是单纯的治病续命,成了各派系夺权的战场:太子想通过损耗康熙的身体,逼其早日传位;八爷党则想直接毒杀康熙,伪造遗诏;而胤禛和胤祥,只能守着这一方药炉,与各方势力周旋,护康熙周全。
刘阳明看着药炉里翻滚的药汤,突然想起现代医院的 “药品溯源” 和 “双人双检” 制度,当下便有了主意:“眼下要做的,是把医药的控制权牢牢攥在手里,断了各方动手脚的门路。我有三个法子,能护住皇上的汤药安全。”
他先提出 “药材三级溯源”。所有送入畅春园的药材,第一步要查产地,内务府广储司送来的药材,必须附带产地官印的凭证,杜绝以次充好、以假乱真;第二步要验品相,由李太医和刘阳明共同查验,刘阳明用铜镜初筛,李太医用银针、水浸等古法复检;第三步要留样本,每味药材都取一部分封存,标记日期和经手人,一旦出问题,能立刻查到源头。
“广储司是太子辖下,怕是不会配合。” 胤禛皱起眉头。
“那就请皇上颁一道密旨,暂将畅春园的药材供应权,从广储司转到十三爷的内务府仪制司。” 刘阳明道,“十三爷素来清正,且仪制司管的是祭祀礼仪,临时调管药材供应,名正言顺,太子也挑不出错处。”
胤禛点了点头,这法子既避开了太子的锋芒,又能掌控药材源头,确实可行。
第二个法子,是 “汤药双灶双煮双验”。刘阳明让药庐设两个药灶,一个明灶,一个暗灶。明灶按太医院的方子煎药,供外人查验;暗灶则由李太医和刘阳明亲自掌勺,药材是经过三级溯源的珍品,且煎药时,必须有两名心腹侍卫在场监督,绝不让外人靠近。汤药熬成后,先由刘阳明用铜镜检测,再由李太医尝药,确认无毒后,才能呈给康熙。
“尝药之事,太过凶险,不能让李太医冒险。” 胤祥连忙道,他知道草乌头的剧毒,尝药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
“我有个替代法子。” 刘阳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里面是他用太医院的黄连、甘草等药材调配的 “解毒预服汤”,“先喝这碗汤,能暂解大部分植物毒素,再尝药,便能保无虞。这是我老家的解毒偏方,管用。”
李太医接过瓷瓶,尝了一口,只觉一股清苦的味道在舌尖散开,随即点了点头:“这方子平和,能解百毒,可行。”
第三个法子,是 “医官轮岗与隔离”。药庐的医官,除了李太医,其余人都要一日一轮岗,且轮岗的名单由胤禛和刘阳明共同拟定,杜绝医官与外界勾结;同时,药庐周围设一道隔离带,除了指定的医官和侍卫,任何人不得靠近,连送水的杂役,都要经过两道安检。
法子定下,胤禛立刻去求康熙的密旨。康熙虽卧病在床,却也清楚医药的重要性,当即颁下密旨,将畅春园的药材供应权暂交胤祥的仪制司,还下旨让刘阳明全权督查汤药安全,任何人不得干涉。
密旨刚下,太子的人就找上门了。太子詹事府的詹事顾八代,带着广储司的管事,径直闯到药庐外,非要查看药材和汤药。
“刘先生,皇上的医药事关重大,我等奉太子爷之命,前来督查,还请行个方便。” 顾八代皮笑肉不笑,眼神却死死盯着药庐里的药灶。
“顾大人,皇上有密旨在此,畅春园医药之事,由我与李太医全权负责,任何人不得擅闯。” 刘阳明亮出密旨,语气不容置疑,“太子爷要督查,可去皇上寝殿请旨,若皇上恩准,刘某绝无二话,但若无旨意,还请顾大人离开,免得惊扰了皇上。”
顾八代脸色铁青,却不敢硬闯,只能撂下一句 “好自为之”,悻悻离去。他走后,刘阳明才松了口气,后背已惊出一身冷汗 —— 太子这是在试探,若是让他闯进药庐,怕是又要生出事端。
可麻烦并未就此结束。当日下午,八爷党就动了手。两名被盯住的医官,趁着轮岗的间隙,偷偷往明灶的药罐里撒了一包粉末。好在刘阳明的铜镜早有预警,他提前让侍卫埋伏在药庐外,当场将两人擒住,从他们身上搜出了草乌头的粉末。
审讯结果让所有人都心头一寒:这两名医官,不仅收了八爷党的银子,还被太子的人许了高官厚禄,他们本想先在明灶的药里动手脚,嫁祸给太子,再寻机对暗灶的汤药下手,一箭双雕。
“这些人,真是为了权位,什么都做得出来。” 李太医气得浑身发抖,将那包草乌头粉末摔在地上。
胤禛得知后,当机立断,将两名医官秘密押入宗人府,对外只说他们染了时疫,调离了畅春园。同时,他又增派了十名心腹侍卫,守住药庐的隔离带,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入夜后,药庐的暗灶里,药汤正咕嘟作响。刘阳明守在灶边,看着李太医先喝了解毒汤,再舀起一勺药汤尝了尝,点头示意无毒,才将药汤盛入银碗,由李德禄捧着送往寝殿。
他掏出怀里的铜镜,镜面的白光已黯淡了许多,裂痕处开始脱落细小的铜屑,映出的画面也变得模糊 —— 只看到康熙喝下药汤后,脸色好了些许,却也看到三日后的天坛方向,火光冲天,还有一群兵马往畅春园赶来。
“铜镜的力量,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刘阳明摩挲着镜面的裂痕,心头沉甸甸的。医药之争暂时平息,可更大的危机还在后面,冬至祭天的兵变,已近在眼前。
就在这时,寝殿的内侍匆匆跑来,神色慌张:“刘先生,李太医,皇上喝了汤药后,突然咳出一口黑血,晕了过去!”
刘阳明和李太医脸色骤变,拔腿就往寝殿跑。刚进殿门,就看到康熙躺在龙榻上,嘴角挂着黑血,气息微弱。李太医连忙上前诊脉,脸色越来越难看:“这…… 这不是草乌头的毒,是一种慢性毒,怕是之前就中了,只是被汤药激发了出来!”
刘阳明心头一震,掏出铜镜凑近康熙的床榻。镜面白光猛地大亮,随即 “咔嚓” 一声,一道新的裂痕从镜心蔓延到边缘,映出的画面里,竟是太医院总院的一位老太医,正将一包粉末倒进了康熙之前服用的药里。
“是太医院总院的人!” 刘阳明失声喊道,“有人在皇上病倒之初,就下了慢性毒,今日的汤药只是诱因!”
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胤禛和胤祥脸色煞白,所有人都明白,这场医药之争,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复杂,暗处的黑手,早已伸进了太医院的最深处。而康熙的身体,也在这一次次的下毒与解毒中,变得愈发脆弱,随时都可能油尽灯枯。
药炉里的火还在烧,可这药炉边的权斗,却已到了生死关头。刘阳明攥着快要碎裂的铜镜,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找出那名老太医,否则,康熙的性命,怕是撑不到冬至祭天那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