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的植物人。
这五个字，像是一把淬了万年寒冰的利刃，狠狠地，刺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刚刚还沉浸在劫后余生和见证神迹的狂喜中的实验室，瞬间，死寂！
所有人的欢呼，都凝固在了脸上，变成了无法置信的，呆滞的表情。
“不……不可能……”
“怎么会这样……明明一切都那么完美……”
“神之意志已经认可了他们，法则和灵魂已经完美融合，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一名研究员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他无法接受这个从天堂到地狱的，残酷的急转弯。
龙首的身体，晃了晃。
他松开了抓住分析员肩膀的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已经近乎完全成型，散发着神圣与温柔光芒的“完美生命体”。
无法承载“自我”……
意识将永远无法苏醒……
他瞬间明白了。
神之法则，是构成世界的“理”。
苏婉清的灵魂，是充满爱与牺牲的“情”。
理与情，在神念的审判与倾听中，达成了和解，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创造出了这具前所未有的，神与人共存的躯体。
但是……
郑前呢？
郑前原本的“自我意识”，那个属于“郑前”这个独立个体的“我”，在哪里？
他的灵魂能量，已经化作了承载苏婉清灵魂的基盘。
他的意志，在刚才对抗神明威严的战斗中，已经全部用来展现和守护那份“爱”，而燃烧殆尽。
他……已经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祭给了这场融合。
剩下的，只是一个名为“郑前”的，记录着过去一切的灵魂“容器”，以及一份守护“苏婉清之爱”的本能。
却没有了那个能够说出“我是郑前”的……核心。
这个新生的“生命体”，他拥有郑前的身体蓝图，拥有郑前和苏婉清融合的灵魂。
他会本能地爱着苏婉清，守护苏婉清。
但他，将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是谁。
他将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永远执行着“爱”这个最终指令，却永远无法产生新的思想，新的情感，新的……属于自己的意志。
对于苏婉清而言，这何其残忍？
她放弃了一切，奔赴而来，不是为了得到一具只会爱着她的，没有灵魂的躯壳！
她要的，是那个会跟她斗嘴，会为她吃醋，会犯错，会成长的，活生生的……郑前！
“不……”
龙首的眼中，刚刚褪去的血色，以更加汹涌的姿态，重新涌了上来。
他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眼神中的光芒，彻底黯淡了下去。
失败了。
彻彻底底的，失败了。
他们战胜了神明的傲慢，却输给了凡人自身的……局限。
创造一个生命，需要的不仅仅是物质和能量，不仅仅是法则和情感。
还需要一个最关键，也最玄妙的东西。
一个锚点。
一个能够让意识在这具新生的躯体中，“定位”到自己的坐标，从而苏醒过来的……“自我”之锚！
而郑前的“自我”，已经在这场豪赌中，消耗殆尽。
“还有……还有办法吗？”一名研究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声音颤抖地问道。
那名法则分析员，面如死灰地摇了摇头。
“自我意识，是生命最底层的奥秘，它无法被创造，只能被‘唤醒’。
我们……我们没有东西，可以用来唤醒一个已经‘不存在’的自我了……”
“除非……”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但随即，又用更大的力气，摇了摇头，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除非什么？！快说！”
龙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猛地冲到他面前。
分析员被他吓得浑身一哆嗦，结结巴巴地说道：
“除非……除非有一个与郑前有着最深刻灵魂羁绊，并且拥有着极其强大，完整且独立的‘自我意识’的灵魂，愿意……愿意将自己的‘自我’作为火种，投入那个融合灵魂之中……”
“用自己的‘我’，去点燃他的‘我’……”
“但这……这不等同于灵魂层面的……自杀吗？！”
“不，比自杀更可怕！”
另一名生物学家脸色惨白地补充道。
“自杀，灵魂尚有可能归于轮回或逸散。
而这种行为，是将自己的‘自我’，彻底当做燃料，烧掉！连同自己的所有记忆，所有情感，所有存在的痕迹，都将化为点燃另一个灵魂的能量！
从此，这个世界上，将再也没有‘你’这个人，一丝一毫的痕迹都不会留下！”
“这……这是真正的……形神俱灭！”
整个实验室，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绝望。
与郑前有着最深刻灵魂羁绊的，只有苏婉清。
但她的灵魂，已经和郑前融合在了一起，她自己，就是那个需要被点燃的“融合体”的一部分，又如何能成为火种？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无解的，最残忍的死局。
龙首缓缓地松开了手，他转过身，看着那个光芒已经开始逐渐稳定，即将彻底完成创造的“义体”。
他的目光，穿过了那具完美的躯壳，仿佛看到了里面那个沉睡的，再也无法醒来的灵魂。
他想起了郑前在最后一刻，对他说的话。
“龙首，如果我回不来……替我，照顾好她。”
照顾好她……
龙首的嘴角，忽然，缓缓地，向上牵起了一丝弧度。
那是一个无比苦涩，却又无比……释然的笑容。
他缓缓地，一步一步，走向了实验室的中央。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跟随着他的脚步。
没有人知道他要做什么。
“龙……龙首？”一名离他最近的研究员，不解地喊道。
龙首没有理会。
他走到了那个“融合体”的面前，伸出手，轻轻地，仿佛在触摸一件最珍贵的瓷器，虚虚地停留在光芒之外。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的平静。
那是一种，做出了最终决定的，前所未有的平静。
“郑前，小子……”
他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你是我见过的，最混蛋，也最出色的兵。”
“你救了我，救了基地，救了这座城……救了无数人。”
“你总说，你欠我的。”
“其实……是我，是我们，是这个国家，欠你的。”
他的目光，转向了那片已经彻底安静下来，只是静静悬浮着，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神血金属片。
“我曾经以为，科技，是解决一切的钥匙。”
“但今天，我看到了神，也看到了……比神更伟大的东西。”
“我看到了，一个凡人，可以为了另一个人，付出到什么地步。”
他缓缓地收回手，转过身，面向所有目瞪口呆的研究员。
他的腰杆，挺得笔直，如同一杆刺破苍穹的标枪！
他那双黯淡下去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熊熊的烈火！
那不是绝望的疯狂，而是一种……传承和托付的，决然的光！
“老赵。”他看向了实验室的副主管。
“到！”副主管下意识地立正，嘶声回应。
“从现在开始，这里，由你接管。”
“龙首？！您要干什么？！”
副主管脸色大变，他有了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龙首没有回答他，而是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他人生中，最后一道，也是最响亮的一道命令！
“全体都有！”
“重启最高级别生物能量场引导程序！”
“目标。”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重重地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目标，龙首！我！”
“模式，单向传输！火种模式！”
“接收端，郑前真灵！”
“将我的一切，我的记忆，我的意志，我的‘自我’……全部给我……传过去！”
“用我的灵魂，为他……点燃那最后一把火！”
“是！！！”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死一般的寂静。
和所有人，那一张张写满了惊骇、恐惧、和无法置信的脸。
龙首看着他们，笑了。
“这是命令！”
“执行！！！”
他的吼声，如同一道惊雷，在实验室中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