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看着他的笑，心里的慌乱渐渐平复，轻轻点了点头。
笛飞声和方多病也下意识听了归宁的话，纷纷转头在房间里搜寻起来。
想找一面镜子让他看看模样，可找了一圈才发现，这满室喜庆的房间里，竟连一面镜子都没有。
方多病挠了挠头，满脸诧异：“这不是新娘子待嫁的房间吗？哪有新娘子梳妆不用镜子的？没有镜子，她怎么描眉画眼、整理衣冠啊？”
李莲花收回落在归宁身上的目光，走到窗边那张铺着红绸的桌子旁，指尖拂过桌面的雕花，语气笃定：“新娘的房间绝不会没有镜子，定是被藏起来了，大家再仔细找找。”
他一边说，一边留意着归宁的动静，生怕他穿着沉重的石榴裙，不小心磕碰到哪里。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门口的笛飞声忽然开口，目光望向窗外：“外面有镜子。”
房间里的李莲花、方多病和归宁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疑惑。
李莲花率先迈开步子，转头看向归宁时，特意放慢了脚步——他瞧见归宁因着石榴裙裙摆宽大沉重，每一步都迈得极小。
像是怕踩坏了裙摆，又像是被衣服束缚得难以行动。
李莲花心头一紧，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扶上归宁的胳膊。
他的指尖触到归宁微凉的衣袖，那触感透过布料传来，让他心头又是一动。
眼眸微微闪烁了一下，扶着归宁胳膊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像是想替他分担些衣服的重量，又像是单纯地想抓住这份真实的触碰。
“走，我带着你。”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仿佛怕声音大了，会惊扰了眼前这份亲近。
他扶着归宁慢慢往外走，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归宁胳膊的轮廓，还有他因走路而微微起伏的动作。
李莲花心里像是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满脑子都是方才归宁仰头笑时的模样，还有此刻触碰到他的真实触感。
他甚至有些贪心，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点，让他能多扶着归宁走一会儿，多感受一会儿这份难得的靠近。
而被他扶着的归宁，却没多想什么，只是低头看着脚下的裙摆，眉头轻轻蹙着，心里嘀咕：“这裙子也太沉了，要是真的新娘子穿了，连步子都迈不开，也难怪之前会掉进水里淹死。”
他顿了顿，又抬头望向不远处的池塘，眼底带着几分思索，心里暗道：“这池塘的水看着不算深，可这衣服这么重，一个女子的力气本就不如男子，落水后根本挣脱不开，怕是只能眼睁睁往下沉。”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李莲花，眼底带着几分疑惑：“哥，你说外面那面镜子，真的是偶然放在那里的吗？会不会和新娘子落水的事有关？”
李莲花看着他认真思索的模样，心里的异样感又浓了几分。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归宁的胳膊，语气温柔又带着几分安抚：“别急，咱们先去看看那面镜子，一切自有分晓。”
他一边说，一边更小心地扶着归宁，脚步放得更慢，生怕让他受半点委屈。
此刻在他心里，查案固然重要，可眼前这个穿着石榴裙、满眼澄澈的少年，却比什么都重要。
他太清楚，这一刻终究是躲不过去了，先前笛飞声半真半假调侃时，他不是没在心里闪过那个画面，可每次都像指尖捻过的沙，下意识就拂开了，总觉得那是遥遥无期的事。
归宁多纯粹啊，心思澄得像未染尘的琉璃，眼里只有江湖趣事、哥哥的安危，哪懂什么儿女情长？
他便借着这份“未开窍”，心安理得地将那些暗生的情愫压在心底最深处，假装岁月还能这样慢悠悠地过。
直到方才，红绸绕梁的阁间里，归宁一身大红嫁衣缓步走出。
那嫁衣的金线在烛光下流转，衬得他原本清俊的眉眼添了几分柔艳。
可李莲花的目光却没落在这眼前的景致上，脑海里竟不受控地浮现出另一幅画面。
归宁穿着大红婚服，牵着另一个人的手，拜天地、入洞房，眼底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
心口猛地一缩，李莲花才不得不承认，那些刻意逃避的念头有多自欺欺人。
心思再澄澈的人，也总有开窍的一天，就像春芽总会破土，花苞总会绽放。
可如果，让归宁开窍的那个人不是自己呢？
如果有一天，他身边站着别人，眼底的光再也不落在自己身上，那他这些年的逃避，不就成了亲手推开他的理由？
他不是没爱过，年少时与乔婉娩的过往还在记忆里留着痕迹，正因为懂爱是什么滋味，才更清楚此刻心底翻涌的，是比当年更浓烈、更不敢言说的情意。
只是这些年漂泊江湖，从李相夷到李莲花，他见惯了生死离别，尝够了世事无常，早已习惯了将所有情感都藏起来，仿佛只要不触碰，就不会再受伤害。
他这边心绪翻涌，归宁却浑然不知，只顺着方才李莲花轻扶的力道，走到那面镜石前。
他抬手拨了拨鬓边的珠花，对着镜石里的自己瞧了瞧，咧嘴笑了笑——嫁衣虽不是自己的风格，倒也不算难看，身上的配饰、衣料都没什么异样。
只是他盯着那光滑如镜的石面，心里犯了嘀咕：这荒僻的阁间里，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面镜子？
刚想弯腰凑近，看看石面下有没有什么机关，脚下却忽然踩到一块松动的碎石，身体猛地一晃，眼看就要摔下去。
“小心！”
话音未落，归宁还没稳住身形，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揽进了怀里。
温热的气息裹着淡淡的药香气扑面而来，头顶的流苏随着动作晃动，细碎的珠玉擦过他的脸颊，晃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可他一点都不慌，不用看也知道是哥哥——方才李莲花就站在他身边，那熟悉的气息，是他最安心的依靠。
李莲花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在看到归宁身形趔趄的瞬间，身体早已比大脑先一步行动。
指尖触到归宁腰间的绸缎时，他才惊觉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怀里人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烫得他心口发麻，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生怕惊扰了这片刻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