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宁殿东暖阁,烛火通明,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与寒意。已是深夜,宫禁寂静,唯有此处,暗流汹涌。
孟云卿依旧倚在软榻上,双臂悬吊,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愈发苍白,但那双凤眸却亮得惊人,紧紧盯着顾千帆呈上的那只紫檀木首饰盒,以及盒中三枚静静躺在黑丝绒上的乳白碎瓷片。
顾千帆单膝跪地,强忍着内伤带来的气血翻涌,尽可能清晰地将榆林巷遇袭、发现密室、以及这盒碎瓷片的惊险经过禀报完毕。他的声音沙哑,嘴角还残留着未擦净的血迹,官袍下摆沾染着巷战留下的泥污。
“…对方目的明确,身手狠辣,训练有素,且对密室位置了如指掌。”顾千帆最后总结道,语气沉重,“若非那神秘人再次出手相助,臣与冯金水恐已遭毒手。而对方最后那一针…意在毁掉此物。”他的目光落在碎瓷片上。
孟云卿伸出未受伤的指尖,极其小心地拈起一枚碎瓷片。瓷片触手温润,却带着一股子深入骨髓的冰凉。对着烛光,内侧那用特殊釉料描绘的、扭曲盘绕的暗金色纹路,隐隐流动着诡异的光泽,看得久了,竟让人心生恍惚。 “与前日寿王从仁王府妆奁中所得那片,如出一辙。”孟云卿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冯金水…一个柜坊大掌柜,密室里不藏金银账册,却珍而重之地藏着这个…还有那些海外矿料…performance 关联点,竟然在这里交汇了。”
她放下瓷片,目光锐利地看向顾千帆:“冯金水人呢?” “已被严密看押在肃政司秘牢,由臣的心腹日夜看守。”顾千帆答道,“但其受惊过度,语无伦次,尚未能有效讯问。” “撬开他的嘴!”孟云卿语气斩钉截铁,“不管用什么绩效方法!他不仅是四海柜坊洗钱的关键,更是连接这碎瓷片与海外势力的枢纽!他知道的,远比账目上多得多!”
“是!”顾千帆领命,眼中寒光一闪。
“还有,”孟云卿补充道,“那再次出手的神秘人…是敌是友,目的何在,必须查清!其使用的无尾镖,材质、手法,可有线索?”
顾千帆摇头:“镖已交由肃政司匠作查验,初步判断非中原常见铁材,锻造工艺极为精湛,带有明显的…军械特征。但具体来源,尚未可知。此人行事…似在暗中推动,又似在利用我等,绩效意图不明,极为危险。”
孟云卿眉头紧锁,绩效意图不明…这才是最麻烦的。她沉吟片刻,道:“此事本宫知晓了。你伤势未愈,先去处理伤口,冯金水的审讯,务必尽快出绩效成果。” “谢娘娘体恤,臣告退。”顾千帆挣扎起身,行礼后缓缓退出暖阁。
暖阁内暂时只剩下孟云卿一人。她凝视着那三枚碎瓷片,指尖无意识地在软榻扶手上敲击着。碎瓷片…海外矿料…四海柜坊…绩效洗钱…海蛇刺青…以及那神秘莫测的第四方… 所有这些绩效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而这碎瓷片,似乎就是那根能将它们串起来的线! 可这根线,究竟通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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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紫宸殿偏殿。 此处并非举行大朝会的正殿,而是皇帝平日召见重臣、处理机要之所。今日的气氛却比往日更加肃穆。太后并未垂帘,而是端坐于御案之侧,手中依旧捻着佛珠,面色平静。赵小川坐在正中的御座上,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但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与…一丝兴奋。
御案之下,户部尚书、漕运总督、市舶司提举,以及刚刚被“绩效病休”了顶头上司、临时顶替来的四海柜坊二掌柜,皆垂手恭立,个个面色凝重,如临大考。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今日召诸卿来,是为议一议市舶、漕运绩效考功之事。”赵小川清了清嗓子,按照与孟云卿商议好的剧本开口,目光扫过下方众人,“近年来,海运漕运日益繁忙,关乎国计民生,然绩效管理,犹有可改进之处。朕近日翻阅相关卷宗,偶有所得,与诸卿探讨。”
他拿起一份昨晚熬夜整理的“绩效分析摘要”(用大白话写的),开始照本宣科。先从户部的《物料时估折价》说起,谈到漕粮损耗率的“绩效异常波动”,再引申到市舶司关税征收中的“折色火耗绩效优化空间”…
起初,几位大臣还只是例行公事地听着,以为小皇帝又是突发奇想,搞些不痛不痒的绩效花样。但渐渐地,他们的脸色变了。
赵小川并没有引用任何高深的经济理论,他只是用最朴实、甚至有些笨拙的语言,将不同部门账册中那些看似合理、实则经不起推敲的数字一个个拎出来,进行最直接的绩效比对!
“…譬如去岁泉州港‘福顺号’,报称采买南洋香料五百担,支出货款一千五百两。然据户部时估,同期香料市价峰值不过二两一担,五百担合计一千两。即便算上漂没损耗,这五百两的绩效溢价,依据何在?可有同行竞价笔录?采买契约细节为何与报关数目存在绩效偏差?”赵小川的目光投向了市舶司提举。
市舶司提举的额头瞬间冒汗,支吾道:“陛下明鉴…海外采买,价格时有浮动,且…且香料成色各异…”
“成色各异?”赵小川打断他,又拿起另一本账册,“那为何同期‘四海柜坊’支付给‘福顺号’的货款清单上,将这五百担香料皆记为‘上等’?而市舶司验货记录却只含糊记为‘大宗香料’?这绩效评定标准,是否过于弹性?”
市舶司提举汗如雨下,再也说不出话。
赵小川又看向漕运总督:“再如漕粮运输,历年损耗率核定为一成。然去岁江南大水,漕船多有延误,实际损耗据地方呈报远超此数,为何最终绩效考功仍按一成核算?超额损耗的粮秣,是确实损耗了,还是…绩效核销了?”
漕运总督脸色发白,嘴唇哆嗦。
赵小川最后将目光投向那位面如土色、双腿发软的四海柜坊二掌柜,语气反而平和了些:“还有四海柜坊,作为民间商号,积极承接官府‘绩效采买’,本为美谈。然诸多采买价格,均高于市价乃至官价,长此以往,这绩效亏损,如何弥补?莫非贵号另有绩效生财之道?”
他没有直接抛出洗钱的重磅炸弹,而是用这种看似探讨绩效管理细节的方式,将一个个问题抛出来,如同钝刀子割肉,每一刀都精准地切在利益链条最脆弱、最无法公开解释的环节上!
御案下的重臣们背后已被冷汗浸透。他们忽然发现,这位平日里看似不着调的小皇帝,竟有一双能看透账本迷雾的可怕眼睛!他不懂官场术语,却能用最基础的算术和逻辑,撕开所有绩效伪装!
一直闭目捻珠的太后,此刻缓缓睁开了眼睛,深潭般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众臣,最后落在赵小川身上,淡淡开口:“官家所虑,不无道理。绩效考功,贵在真实公允。虚报浮夸,乃至中饱私囊,乃国朝大忌。”
她轻轻一句话,为赵小川的“绩效提问”定了性。 “着户部、漕运司、市舶司,即日起成立绩效稽核专班,由户部左侍郎牵头,重新审计近三年所有相关账目。四海柜坊,暂停一切官面采买绩效合约,配合调查。”太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哀家要看到一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绩效报告。”
“臣等…遵旨!”几位大臣如蒙大赦,又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颤声应下,踉跄着退了出去。他们知道,一场席卷财政和航运领域的绩效风暴,已然正式开始。而风暴的源头,竟是那位他们从未真正放在眼里的年轻皇帝。
赵小川看着众臣退下的背影,悄悄松了口气,手心全是汗。这绩效仗,第一回合,算是勉强撑住了场面。
太后目光转向他,语气莫测:“官家今日…绩效表现尚可。看来这些时日的账册,没有白看。” 赵小川心中一动,忙道:“儿臣愚钝,只是觉得既在其位,当谋其政…” “嗯。”太后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重新阖上眼帘,“绩效稽核专班,官家也多盯着点。看看最后…能捞出多少绩效沉渣。”
赵小川心中一凛,忙躬身称是。皇姐这是要将他也正式推入这绩效稽查的前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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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口码头,经过昨日的爆炸和混乱,气氛依旧紧张。市舶司和皇城司的联合稽查变成了互相提防的绩效对峙。那艘海船被彻底封锁,船员被分开严加拷问,但收获寥寥。
皇城司的李队正脸色铁青,看着手下呈上的报告——爆炸现场除了硫磺硝石残留,一无所获;船员口径一致,皆称不知木箱内为何物,更不知晓爆炸机关;船籍注册在一个早已破产的南洋小商行名下,根本无从查起。
“废物!一群绩效废物!”李队正气得差点把报告撕碎。到手的功劳飞了,还惹了一身骚!
这时,一名手下匆匆跑来,低声禀报:“队正,码头上有个叫高俅的内侍,说是奉旨前来…了解绩效稽查进展。”
“高俅?官家身边的人?”李队正眉头一皱,这个时候官家派人来?是关心?还是…另有用意?他不敢怠慢,“请他过来。”
很快,高俅穿着一身不起眼的便服,点头哈腰地过来了,脸上堆着笑:“李队正辛苦!官家惦记着津口的绩效大事,特命小的来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绩效成果…也好回宫禀报。”
李队正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好发作,只得将大致情况含糊地说了一遍,重点强调皇城司如何奋力扑救、如何严密审讯,将绩效失利的原因隐晦地推向市舶司的“专业壁垒”和敌人的“狡猾”。
高俅听得认真,小眼睛滴溜溜乱转,不时附和几句“队正辛苦”、“绩效难为”。趁李队正不注意,他状似随意地走到那艘被封锁的海船旁,这里摸摸,那里看看,仿佛对船体结构很感兴趣。
在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船体吃水线附近一处被爆炸熏黑的地方,高俅的脚尖似乎无意中踢到了什么硬物。他蹲下身系鞋带,手指飞快地将那东西抠了出来,藏入袖中。动作隐蔽而熟练。
做完这一切,他又溜达回李队正身边,笑嘻嘻地说:“情况小的都知道了,队正和弟兄们绩效辛苦,官家必定心中有数。小的这就回宫复命。”
离开码头后,高俅钻进一条无人的小巷,这才掏出袖中之物——那是一小块被烧得变形、边缘锐利的乌黑金属片,与他之前在码头捡到的那块材质一模一样!上面还残留着一点极细微的、暗红色的黏土痕迹!
绩效线索并未完全中断! 高俅的心脏怦怦直跳,将金属片小心收好,快步向城内走去。他需要立刻将这东西和津口的情况,禀报给宫里的娘娘和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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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西郊,荒废的皇家别院“沁芳园”。 此处早已荒废多年,断壁残垣,荒草萋萋,在凄冷的月光下更显阴森。园子深处,靠近一处干涸的荷花池边,有一座半塌的水榭。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 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佝偻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水榭的残破平台上。他脚下放着一个不大的、却显得颇为沉重的藤箱。
片刻后,另一个同样披着斗篷的高大身影,从枯萎的芦苇丛中走出,步伐沉稳,来到平台之上。两人相对而立,沉默无声,只有寒风掠过废墟的呜咽。
“绩效…达标了?”佝偻身影率先开口,声音沙哑干涩,正是之前在金水河坞埠出现过的那个。 高大身影微微颔首,兜帽下传出低沉而略带异域口音的声音:“样本…已验证。绩效…优秀。”他顿了顿,“但津口的绩效损耗…超出预期。后续的…溢价。”
佝偻身影似乎嗤笑一声:“溢价?你们的绩效失误,凭什么让我们承担?若非我们及时绩效干预,你们连这点‘损耗’都保不住!” “绩效干预?”高大身影的声音带着冷嘲,“是绩效灭口吧?王老七…还有我们那两个在码头绩效失踪的人…”
“绩效清算,自然要彻底。”佝偻身影毫不在意,“东西在这里。”他用脚踢了踢那口藤箱,“我们要的‘绩效回报’呢?”
高大身影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进行最后的绩效评估。片刻后,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个扁平的、用油布包裹的狭长铁盒。 “按照绩效契约…第一批。”他手腕一抖,那铁盒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佝偻身影的脚下。
佝偻身影弯腰捡起铁盒,并未打开,只是掂了掂分量,又仔细检查了一下油布的密封和几个特殊的绩效标记。 “数量没错。绩效标记无误。”他沙哑道,随即也将脚下那口沉重的藤箱,推向了对方。
高大身影俯身,单手极其轻松地提起了藤箱。 “合作…绩效愉快。”高大身影低沉道,“期待…下一次绩效交割。” “前提是…你们别再搞出绩效纰漏。”佝偻身影冷冷回敬,随即不再多言,转身,迅速消失在荒园的黑暗之中。
高大身影也提着藤箱,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另一个方向,很快便被夜色吞噬。
干涸的荷花池底,一片枯黄的荷叶微微动了一下。一双锐利的眼睛,在缝隙中死死盯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直到彻底无声,才缓缓隐去。
冰冷的月光洒在废墟上,照不见丝毫交易的痕迹。唯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淡的、混合着海腥与某种特殊矿石冰冷的味道,证明着这场发生在皇家废墟中的、隐秘的绩效交割曾经存在。
绩效的罗网,正在暗中不断收紧,而网中的猎物与猎人,角色似乎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