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郭子兴猛地从床上坐起。
“花云，此话何意？天叙怎会与那二人同行？他们去了何处？意欲何为？”
一连串质问脱口而出，花云一时语塞。
一旁的郭明见状，连忙上前解释：“大帅，天叙近日与孙德涯往来密切，昨夜又被邀至其营中饮酒。今晨探报，孙德涯与赵均用已率军开拔，而天叙亦不知所踪，只留下一封书信。”
“信中说，他已随二人前往黄山县，欲替大帅与陈友谅结盟！”
“荒谬！”郭子兴怒拍床榻，牵动肺疾，剧烈咳嗽起来。
待气息稍平，他沉声问道：“信可确认是天叙亲笔？他是否受人胁迫？”
郭明面露难色：“字迹流畅，确是天叙自愿离去。”
“愚不可及！孙德涯与赵均用分明是想挟持天叙要挟于我！这两个混账！”
郭子兴再度捶床，明知二人居心叵测，却不得不应对。
悔意涌上心头——早该在重八归来前，将这逆子拘在身边！
黄山县道上，红巾军队伍如长蛇般蜿蜒前行。
“天叙贤侄，攻取黄山县正是你大显身手的好机会。若能亲手攻克此城，向大帅证明你已非昔日吴下阿蒙，想必大帅定会对你刮目相看。”
孙德涯摆出慈爱长辈的姿态，不知情者还真当他多器重郭天叙。
郭天叙果然深受感动。
在这世上，唯有孙叔父始终信任我、支持我，当真是难得的良师益友！
“不过贤侄啊，”孙德崖忽然面露难色，“此番攻打黄山，咱们的兵力恐怕捉襟见肘。”
郭天叙诧异道：“孙叔父与赵叔父麾下合计四万大军，莫非黄山守军如此强悍？”
“非是黄山守军之故，实乃要防备朱慕那厮。黄山毗邻浙江，不可不防。”
听闻朱慕之名，郭天叙立即想起父亲逼他赴江南巴结朱慕的往事，继而想到朱重八，胸中顿时燃起无名怒火。
“何须畏惧朱慕？我在庐州尚有两万精兵，途经时尽数调来。攻打黄山就用我的兵马，两位叔父专心防备朱慕，绝不能让这厮有机可乘。”
“妙极！贤侄此计甚妙，真乃虎父无犬子！对了，还需劳烦贤侄给郭大帅修书求援，待时机成熟引大帅入局，届时贤侄便可一展雄才！”
“这......”郭天叙略显迟疑，“非要如此不可？”
“贤侄，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令尊的脾气你最清楚，此番私自调兵之事若被他知晓......”
郭天叙瞳孔微缩，咬牙道：“好，我写。”
孙德崖抚掌大笑，旋即密遣心腹通知赵钧用，只待郭天叙调走庐州守军，便暗中接管庐州城。
庐州乃江淮重镇，其富庶远非黄山可比。二人早已暗中划分势力范围——庐州归赵均用，淮南、濠州乃至黄山尽属孙德涯。
行军至庐州时，郭天叙迫不及待调集守军。他满心想着攻克黄山后父亲赞许的目光，整个人都焕发出异样神采。
这郭天叙虽诸多不堪，心底却始终藏着个渴望父亲认可的少年。他种种作为，不过是想赢得郭子兴一句称赞罢了。
他对朱重八的憎恶，三分源于旧怨，七分却因郭子兴总拿朱重八与他比较，动辄便是“重八如何”“你怎就不如”......
这般“别人家孩子”的教养方式最是害人，徒惹子女逆反抗争！
如今的郭天叙，正是这般心境。
…………
黄土道上，马秀英横刀而立，环视着逼近的骑兵厉声质问：既是红巾同袍，为何刀兵相向？
染血的马车旁横七竖八倒着护卫，那个红巾头领倚着车轮，掌中钢刀未松，三处致命伤让他的头颅无力低垂，瞳孔早已涣散。
领头的骑士策马上前拱手：请夫人随我们走一遭，绝不敢伤您分毫。
山神庙外晨露未曦，待那位贵妇人带着随从用过早膳离去，朱慕三人才继续赶路。小柳儿这一路都在絮叨那三个怪人，尤其对某个小和尚念叨个不停。
你这丫头莫不是动了凡心？贵妇人突然打断道。
那小和尚最讨厌了——啊呀！谁、谁会喜欢那个讨厌鬼！小丫鬟话到半截突然惊醒，脸蛋霎时红得像染了胭脂，可心底却泛起一丝甜意，搅得她心慌意乱。
贵妇人见状掩嘴轻笑：眼光倒是不差，那小师父确实生得俊俏。
尽会取笑人！小丫鬟羞恼地去挠主子痒痒，两人在车厢里笑作一团。忽听得唢呐声声自田间小道传来，但见一顶花轿在众人簇拥下迤逦而行，虽说是乡野粗乐，倒也热闹非常。
快看！新娘子！小丫鬟兴奋地拍手。
贵妇人逗她：别人成亲你欢喜什么？莫非你也想当新娘？
正说笑间，张黑子突然打马折返：夫人，情形不对，咱们得速速离开。
八匹马拉着马车正要提速。
树林里突然窜出一伙人，领头的黄脸大汉带着喽啰直扑迎亲队伍。
别碍事！黄脸汉子冲张黑子他们喊完，乌泱泱涌上小路。
花轿堵在窄道上，迎亲队伍竟抄起家伙迎战。
田端子你找死！白面汉子孟海马横着哨棒拦住去路。
山贼们齐刷刷刹住脚步，训练有素的架势让张黑子心头一紧。
大 ，咱们撤？张黑子低声问。
再看看。大 饶有兴致地摸着下巴。
田端子刀指驴背上的新郎官：酸秀才也配娶花花？
抢亲诶！小柳儿兴奋地拽着衣角。
新郎官强撑着反驳：我们两情相悦......
放屁！田端子啐道，花花跟俺青梅竹马！
轿帘猛地掀起，新娘子孟花花涨红着脸：田端子你满嘴胡吣！谁跟你光屁股游泳了！
许是你年纪小记不清了。田端子嬉皮笑脸地耍无赖。
田端子对孟花花的斥责毫不在意，反而笑嘻嘻地说道：花花，俺哪点不如那个姓罗的？你非要嫁给他，不肯嫁给俺，可把俺的心都伤透喽。
孟花花狠狠啐了一口，指着田端子骂道：本姑娘爱嫁谁就嫁谁，轮得到你管？我就是中意罗公子，与你何干？田端子你别痴心妄想了，就算全天下男人都死绝了，我也绝不嫁你！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田端子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但他不愿对孟花花发火，转而用刀指着骑驴的秀才喝道：姓罗的，是男人就出来跟俺单挑，别像个娘们似的躲在女人后头。
驴背上的罗秀才闻言失笑：荒谬！我为何要与你决斗？娶花花是我的事，与你何干？田端子，莫要在此胡搅蛮缠。
老李，前头有动静。大路上渐渐走近三道身影。
老道士看见前方乱哄哄的人群，回头提醒道。
朱慕其实早注意到前方情形，甚至听了个大概，本不欲理会，正要说不必管，忽听一句罗贯中传来，当即改口道：赶路也是无趣，不如去瞧瞧热闹。说罢大步朝人群走去，留下老道和小和尚面面相觑。
红衣新娘孟花花气得满脸通红：谁跟你好过！田端子你敢毁我清誉！哥你还愣着作甚，快把这疯子打走！
提着哨棒的白脸汉子孟海马无奈应声，对田端子道：田兄弟，咱们十几年交情，我不想动手，你快走吧。
田端子冷笑：你还记得十几年交情？为何不把花花许配给俺？今儿这亲俺抢定了！想揍俺？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孟海马勃然大怒。先前念在旧情才容他放肆，自己就这么一个妹子，婚事自然要依她心意。她既钟情罗秀才，自己这个做兄长的岂能强逼？
当下沉下脸来：田端子，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来来来，俺倒要看看你这罚酒怎么个吃法！田端子钢刀一横，突然暴喝：兄弟们，上！
身后匪众一拥而上，转眼间就将孟海马带的十几人团团围住。孟海马大惊失色，破口大骂：田端子你个 不讲道义，以多欺少算什么好汉！
“少啰嗦，老子是来抢人的，谁跟你一对一！”
孟海马带着十几个会功夫的汉子，可对方人多势众。田端子的手下看似杂乱，实则五人一组攻守有序，转眼间就把他们团团围住。
田端子阴笑着朝驴背上的罗贯中逼近：罗秀才，今天送你上路，看花花还怎么嫁个死人！
田端子你这 ！孟花花抄起嫁妆箱上的扁担就砸。
打是亲骂是爱，等料理了这酸秀才，咱俩慢慢亲热。田端子刀光一闪，扁担应声断成两截。他一个箭步冲到驴前，举刀就砍。
驴背上的罗贯中吓得面如土色。
张叔快救人！马车里的大 急喊。
张黑子却摇头：大 ，他们人多势众，那些贼人进退有度，咱们犯不着冒险。
大 虽不喜田端子的蛮横，对罗秀才也无感，却格外欣赏那个英气逼人的新娘子。她没发觉孟花花身上那股敢爱敢恨的劲儿，正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田端子的人都围着新娘兄长，您带人从树林绕过去擒贼擒王......大 还在劝说，张黑子却盘算着如何推脱。
住手！
一声暴喝炸响。只见个魁梧身影冲入人群，所过之处贼兵像沙包般被抛飞。刀光总差之毫厘擦过他衣角，转眼就有七八人被他拎着衣带扔出丈外。
张黑子倒抽凉气：大、大 ，这不是那个大个子吗？
丫鬟小柳儿瞪圆眼睛，转头看见小和尚正满脸崇拜地望着那道身影。
大 说得对，这小和尚确实生得俊俏。
呸！我怎能有这般念头？
真不害臊！
小柳儿的脸颊又泛起红晕。
大 没留意小丫鬟的神色变化，透过面纱紧盯着人群中那个矫健的身影。那高大却微驼的背影在人群里灵活穿梭，宛如游鱼。
张叔叔，大 忍不住问，你不是说这些贼人训练有素吗？怎么被这大个子一人就打得落花流水？
这个嘛...张黑子略显尴尬，如实答道：此人天生神力，贼人虽训练有素，但体格差距太大。正所谓一力降十会。您瞧他那身手，既有龙象之力，又灵活非常。
说着说着，张黑子动了心思。若能招揽这等壮士，对大人必有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