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桃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当荷官宣判失败,那束缚灵魂的奴隶契约光芒缠绕上身时,一股远比尸化更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她。
她几乎没有任何思考,身体先于意识而动,灰败的脸上闪过一丝决绝,五指成爪,带着凌厉的风声猛地抓向身旁依然带着茫然表情的丈枪由纪。
她宁可亲手给予同伴永恒的安宁,也绝不让她们落入眼前这群恶魔手中,遭受生不如死的折磨。
然而,她的指尖甚至没能触碰到由纪的衣角。
“止步。”
傅坤泽平淡的声音响起,没有怒喝,没有威吓,却带着无可违逆的规则之力。
胡桃前冲的身形如同被无形的壁垒挡住,又像是被冻结在琥珀中的昆虫,瞬间僵直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再动弹。这不是傅坤泽自身的能力,而是那由规则天平强制签订的奴隶契约在生效——主人的命令,是绝对的。
意识到连自我了断都成了奢望,胡桃眼中燃烧的火焰骤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灰暗。她放弃了,不仅是身体的挣扎,连意识深处的抵抗也随之瓦解,任由那股来自尸化的混沌与冰冷侵蚀自己残存的理智。
傅坤泽这才慢悠悠地踱步过来,目光扫过被契约之力束缚表情各异的众人。林墨脸上是赌徒输光一切后的惨白与失神;悠里和美纪眼中充满了愤怒与恐惧,却无法言语;由纪似乎还没完全理解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感到害怕,紧紧抱着太郎丸;而胡桃,则像一尊逐渐失去生息的灰败雕塑。
“把铲子和果汁给我。”傅坤泽下令。
林墨的身体立刻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如同被操控的木偶,双手捧着那把【心灵之铲】,恭敬地递到傅坤泽面前。由纪也乖巧地捧起了那杯依旧散发着诱人光泽的惊吓苹果汁。
傅坤泽先拿起铲子,随意打量了两眼,然后对着意识越来越混沌的胡桃,抬手就是一铲子拍在额头上。
“铛!”
熟悉的金属交鸣声响起,但这一次,胡桃身体只是微微一震,眼中短暂的迷茫瞬间就被更浓重的死寂与痛苦淹没,皮肤上的灰败色泽没有丝毫减退,反而那乌黑的指甲似乎又伸长了一丝。尸化的进程,并未被这曾经带来慰藉与清醒的铲子逆转。
“垃圾。”傅坤泽撇撇嘴,毫不掩饰嫌弃地将铲子重新扔回给林墨,仿佛那只是件无用的废品。接着,他拿起那杯惊吓苹果汁,仰头喝了一口。
“嗯,这个倒是真不错。”他品味着口中爆开的甘甜与微刺感,满意地点了点头。就是自己当时加了甜导致有丝过甜了,他随手将杯中剩余的液体泼洒在地上,仿佛倾倒掉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然后,他心念一动,引动自身少量血液,一条无形的“灵魂鞭笞之鞭”在他手中凝聚。他手腕一抖,那无形的鞭影便带着撕裂灵魂的尖啸,抽打在胡桃身上。
“啊——!!!”
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叫瞬间从胡桃喉咙里迸发出来。那鞭子并非作用于肉体,而是直接拷打着她的灵魂与精神。剧烈的痛苦让她被禁锢的身体剧烈颤抖,灰败的皮肤下仿佛有无数虫子在蠕动,涣散的瞳孔因极致的痛苦而缩成了针尖大小。
一旁,其余几人目眦欲裂,她们死死地瞪着傅坤泽,眼中喷薄着怒火与憎恨,嘴巴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傅坤泽早已通过契约剥夺了她们发声的权利。
鞭打持续着,胡桃的惨叫从一开始的尖锐,逐渐变得嘶哑,微弱,但痛苦却丝毫没有减轻。她的神智在无边无际的剧痛中反而被强行拉扯回来,清晰地感受着每一分灵魂被撕裂的痛楚。
终于,在又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后,她头颅一歪,彻底昏死过去,身体却依旧被契约的力量固定在原地。
就在这时,小陈和布伦希尔德的身影出现在了操场边缘。小陈一眼就看到了傅坤泽,立刻像只欢快的小老鼠般“噔噔噔”地跑了过来,红色的大眼睛里满是邀功的意味:
“船长,船长,吱!岛上找到的活人,都已经按照吩咐收进戒指空间里的农场区域啦,鼠鼠我有没有错过什么好玩的事情呀?”她好奇地看了看现场僵持的场面和地上昏迷的胡桃,但并没太在意。
“没有,就是一些小事。”傅坤泽随意地揉了揉小陈的脑袋,然后转向布伦?希尔德,下令道:“这些人也交给你,一并带去农场。”
“遵命,主上。”布伦?希尔德右手抚胸,沉声应道。
傅坤泽又看向学院孤岛的众人,通过契约下达了强制命令:“你们,不准自杀,不准自残,不准互相伤害。并且,要听从她的命令。”他指了指布伦希尔德。
命令如同烙印般刻入她们的灵魂深处,成为了必须遵守的绝对指令。
说完,傅坤泽便不再停留,带着众人转身离开,似乎对这里再无兴趣。
女武神们见状,也准备跟上。
“等一下。”布伦希尔德冷冽的声音响起,叫住了她们。她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女武神,尤其是在布吉拉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主上在你们的眼下,被迫参与了一场来历不明的赌局。”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军团长的威严,“这是严重的失职。全员,惩罚农场劳作一天,负责教会这些新来的凡人如何耕种与服从。”
“是,军团长!”女武神们齐声应道,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主上因她们的疏忽而涉险,这惩罚已是格外开恩。
布伦?希尔德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布吉拉身上,语气更冷了几分:“布吉拉,尤其是你。酒水会从今日起恢复供应,但你作为直接当事人,疏忽职守。从今日起,你的酒水供应暂停一周。”
布吉拉的脸瞬间垮了下来,酒对于这些阿斯加德英灵而言,可是仅次于战斗的享受。
布伦?希尔德说完也不做停留,便带着《学园孤岛》主角团与林墨,消失在原地进入了戒指空间。
见军团长离开,布吉拉立刻哭丧着脸,用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的同伴,压低声音带着恳求:“喂,到时候你们的份子,能不能均我一点?一口,就一口”
被她碰到的女武神刚露出犹豫的神色,嘴唇微动似乎想答应——
空间再次泛起涟漪,布伦希尔德的身影去而复返。她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全场,尤其在刚才被布吉拉求助的女武神脸上停留了一瞬。
“补充一条,”她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谁若被发现私下给予布吉拉酒水,同罪论处,断供一周。”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再次瞬间消失,仿佛回来仅仅只是为了宣布这条追加的禁令。
“不是吧,军团长~!”
原地只剩下布吉拉拖长了调子充满绝望的哀嚎,以及周围几位女武神投来的混合着同情与爱莫能助的无奈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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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谁?”
“我在哪?”
不知过了多久,胡桃在一片柔软的触感中悠悠转醒。意识回笼的瞬间,尸化带来的冰冷刺痛感和灵魂鞭挞的灼烧感似乎都已消退,只有一种虚脱后的乏力弥漫全身。
她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阴森的地牢或实验室,而是木质的天花板,身下是干净整洁的床铺。
这是一个奇怪的房间,墙壁、天花板、地板,全是由某种无比规整的木质方块严丝合缝地拼接而成,线条横平竖直,找不到任何弧度。但身下的床和房间里仅有的几个家具,看起来却是普通的家具。
“胡桃!你醒啦!” 一个充满元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丈枪由纪带着担忧和欣喜的小脸凑了过来。“你突然昏倒吓死我们了,是不是低血糖啊?来,快吃点东西!” 由纪说着,递过来一个看起来方块状质地有些奇怪的面包。
胡桃愣愣地接过面包,目光扫向周围。若狭悠里和直树美纪就坐在不远处的木椅上,见她醒来都松了口气,露出温和的笑容。
连林墨也在一旁,虽然眼神有些闪烁,但整体状态看起来……居然还不错?柴犬太郎丸乖巧地趴在由纪脚边,尾巴轻轻摇晃。
胡桃看向众人带着浓浓的困惑。她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操场上,那撕心裂肺的灵魂痛楚,以及傅坤泽冷漠的面容。“这里是……?”
“是我们自己建的木屋哦” 由纪抢着回答,脸上带着她特有的快乐,“外面还有好大一片田地呢,我们今天还去帮农民伯伯种地了,但是很有趣”
“种地?” 胡桃更加茫然了,她看向相对最冷静的美纪。
美纪开口解释道“真的只是种地,没有林姐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而且活也很轻松简单”
就在这时,由纪像是想起了什么,拍了拍手说道:“啊,对了,那位大姐姐说过,等胡桃你醒了,要我去通知她一下的,我差点忘了。” 说完,她便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蹦蹦跳跳地跑出了木屋。
胡桃没有理会离开的由纪又将目光转向林墨。林墨被她看得有些尴尬,嘿嘿干笑了两声,挠着头道:“这个…嘿嘿…可能、大概、也许是我之前想多了?毕竟看到那么一艘骨头做的船,任谁都会往坏处想吧?而且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说不定这只是用来麻痹我们的糖衣炮弹!”
看着林墨那明显底气不足试图狡辩的样子,再结合由纪和美纪的话语,胡桃只觉得一股荒谬感涌上心头。她们之前赌上一切,自己甚至不惜变成那副不人不鬼的模样,承受了难以想象的痛苦,结果……
“所以……” 胡桃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想哭,“我们之前的辛苦,挣扎,还有我……”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自己的指甲和皮肤,“……到底是为了什么?”
“也不能这么说嘛” 林墨试图挽回一点面子,或者说试图安慰胡桃,“你看,你不是因祸得福获得了力量吗?我们大家也都平安无事地在一起,以后说不定还能过上安稳日子,而且,铲子也还在,这也算是好结果了。” 她指了指靠在床边的【心灵之铲】。
“你还好意思说,烂赌鬼!都是因为你,我和你拼了”
“你又叫我烂赌鬼!”
两人又一次想扭打在一起,但一股规则的力量压住两人。两人都感觉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禁制被触发,让她们无法再前进一分一毫。
“那个人下了命令的,我们不能互相伤害。”一直没说话的悠里终于出声提醒道。
木屋内陷入短暂的寂静,但隔壁极差的墙壁透进几声似是遥远的人们互相交流的声音。
胡桃和林墨互相瞪着,那无形的契约之力像一堵墙横亘在她们之间,让充满怒气的扑打变成了滑稽的定格。
最终,胡桃先卸了力道,重重坐回床沿,灰败的脸上表情复杂,林墨也讪讪地后退一步,揉了揉刚才被压制的发麻的手臂。
“所以,”胡桃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茫然,“我们以后就真的在这里种地了?”
“看起来是的。”美纪的语气平静,开始了理性分析,“至少目前看来,环境安全,没有虐待,农田虽然奇怪诡异。”她顿了顿,补充道,“比我们之前在学校里担心受怕的日子……似乎要好一些。”
“什么叫奇怪诡异,明明是《我的世界》农田,超酷的好吧。”林墨出声反对,她是知道《我的世界》。
胡桃盯了林墨一会,林墨被盯的不好意思,姗姗的挠烧头“我不说话了,总行了吧。”
胡桃起身,推开了房内的木门,木门和构成房间的木块方块是一样材质,只是轻轻一碰就彻底开圆。
“这个门,只有两种状态,九十度开门与关闭,触碰就会切换”美纪为困惑的胡桃进行了讲解。
走出房门,映入眼帘的是暗紫色的天空。自己身处一个不大的木质平地,漂在半空之中。周围有或大或小的木质方块屋,自己出来的屋子看起来是最大的那个。
偶尔会有人来来往往,忙些什么。
“这里是人员的休息安置区,有个自称军团长的女人,给每人发了一些方块,用于建设自己的房间,有一些人会把住一起,把房间建的更大,这里除了我们大概还有二十多人生活,我问了一下,大家都没怎么反抗,只有一所大学和什么兰德公司的保护队进行了激励反抗,基本都被当场格杀……”
悠里为胡桃介绍着,这里一切。
胡桃环视四周,看到不远处几个女人正蹲在地上,试图将木块方块拼接到一起,时不时传来轻声的讨论。
她低头看着自己异变的手,又抬头望了望这片悬浮在虚空中的居住区。“这样似乎也不错。”
至少,大家都还活着。
至少,由纪的笑容依旧纯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