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利刃般劈开雨幕时,林宇的捷达警车停在市局大楼前。引擎轰鸣声渐熄,他伸手按灭车载电台里关于“半岛别墅爆炸案”的追踪报道,指腹在方向盘上留下淡淡的汗渍。苏瑶抱着证物箱下车,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现场勘查报告,纸页边缘因昨夜的雨水而微微卷曲,像被啃噬过的枯叶。
“先提审李薇。”林宇扯了扯领带,昨夜的肾上腺素消退后,旧枪伤处开始隐隐作痛,“她知道的比我们想象的更多。”
审讯室的白炽灯嗡嗡作响,在李薇苍白的脸上投下青灰色的阴影。这个三十七岁的女秘书穿着剪裁得体的藏青色套装,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却在坐下时反复摩挲着左手无名指根部——那里有一圈淡淡的戒指晒痕,暗示着一段刻意隐瞒的婚姻史。
“陈总昨晚十点左右说要处理一份机密文件,让我离开办公室。”她的声音平稳得异乎寻常,手指交叠放在膝上,“我到家时接到他的电话,说不用等他下班,然后……”
“然后你就收到了匿名威胁短信。”林宇打断她,将一张物证照片推过桌面。照片里,李薇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闭嘴,否则和陈永年一样下场”,发送时间是23:10,正是法医推测的死亡时间段。
李薇的瞳孔骤然收缩,喉结微微滚动:“警、警官,我……”
“你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很特别。”苏瑶突然开口,身体前倾,目光锁定在李薇颤抖的指尖上,“蒂芙尼的经典款,去年限量发售三百条,每条项链的搭扣内侧都有唯一编号。方便让我们看看你的编号吗?”
空气瞬间凝固。李薇的手猛地攥紧项链,金属搭扣在指缝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林宇注意到她腕间闪过的惊慌,那是猎物被猎手锁定时的本能反应。
“李薇,我们调取了你近半年的银行流水。”他翻开文件夹,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压迫感,“三个月前,你的个人账户收到一笔二十万元的转账,汇款方是‘暗影贸易公司’——巧合的是,这家公司的注册地址,正是三年前七芒星案件的废弃工厂旧址。”
李薇的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苏瑶抓住时机,继续施压:“你丈夫在临江市第一人民医院肾内科住院,治疗费用高昂。暗影公司支付的不仅仅是封口费,还有医疗费,对吗?”
这句话仿佛击碎了最后的心理防线。李薇突然捂住脸,肩膀剧烈颤抖:“我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陈总说只是商业竞争,让我帮忙整理一些文件……”
“什么文件?”林宇的手指重重叩在桌面上,“详细说明。”
“是……是关于‘project omega’的资料。”李薇抬起头,睫毛上挂着泪珠,“我看过其中一份报告,里面提到‘基因编辑’‘符号仪式’,还有……”她突然噤声,目光游移向单向玻璃,仿佛担心隔墙有耳。
苏瑶站起身,走到门前拉开一条缝,对守在外面的警员低语几句。当审讯室的隔音系统启动时,李薇终于鼓起勇气:“还有人体实验。陈总说,只要完成仪式,他们就能获得永生……”
林宇和苏瑶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个关键词与昨夜在陈永年电脑里发现的“永生计划”不谋而合。他翻开笔记本,写下“仪式”“永生”“沈巍”三个词,用红笔在中间画了个圈:“沈巍是谁?和陈永年是什么关系?”
李薇的瞳孔再次收缩,这次带着刻骨的恐惧:“沈博士是陈总的大学室友,也是公司的首席科学家。但三年前他突然失踪了,有人说他卷款潜逃,有人说他……”
“说他什么?”苏瑶的声音放柔,像在安抚受惊的猎物。
“说他变成了实验体。”李薇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我见过陈总办公室的暗格,里面有一张合影,他们站在工厂前,沈博士手里拿着一个装有液体的试管,里面……里面像是人的眼球。”
林宇的笔尖在纸上划破一道口子。三年前,他们在工厂地下发现的实验室内,确实有一个标着“Sw-01”的培养舱,里面是空的。当时以为是废弃的早期实验,但现在看来,那可能是沈巍的第一个编号。
“暗格的密码是什么?”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陈永年昨晚在破译什么?”
“密码是……是他女儿的生日。”李薇咬着嘴唇,“但暗格已经空了,我亲眼看见他把里面的东西交给了那个穿黑风衣的人。”
“什么东西?”苏瑶追问。
“一个金属盒子,大概这么大。”李薇用手比划出二十厘米见方的尺寸,“上面刻着星星图案,陈总说那是打开‘门’的钥匙。”
林宇的脑海中闪过昨夜监控里的黑色风衣身影,以及爆炸后墙面上的警告符号。他突然想起陈永年电脑里的视频,实验体Sw-07后颈的变异七芒星,与现场符号完全一致——那不是凶手的标记,而是实验体的编号。
“李薇,”他合上笔记本,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见过这个符号吗?”他推过一张现场照片,变异的七芒星在相纸上显得格外狰狞。
李薇盯着照片,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尖叫,身体向后仰去,险些带翻椅子:“这是……这是他们在实验室里用的标记!每个实验体被植入试剂时,都会被烙上这个符号,就像……就像 cattle 的耳标!”
这个比喻让苏瑶感到一阵反胃。她转身看向单向玻璃,仿佛能看见墙后那些等待被审讯的“暗影会”成员。当李薇被带离审讯室时,林宇注意到她脚踝处有一块淤青,形状竟与七芒星的芒线相似——那可能是某种仪式留下的印记。
“去陈永年的办公室。”林宇站起身,警服上还带着昨夜的雨水味,“既然暗格是空的,那就重新勘查一遍,任何细节都别放过。”
陈永年的办公室笼罩在诡异的静谧中。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地面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像极了实验室里的培养舱。林宇戴上手套,再次检查书架后的暗格,手指在木质边缘摸索,突然触到一个凸起的小点——那是个隐藏的指纹识别器。
“苏瑶,过来。”他低声道,“李薇说密码是陈永年女儿的生日,但暗格需要指纹和密码双重验证。”
苏瑶掏出手机,快速检索陈永年的公开资料:“独女陈雨彤,2010年3月12日出生,密码应该是。”
密码正确。暗格缓缓打开,露出内部的金属保险柜,柜门上贴着一张便利贴,用红笔写着:“只有沈巍能打开”。
林宇皱眉,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七芒星吊坠。当吊坠触碰到保险柜表面时,金属突然发出蜂鸣,柜门上浮现出一个七芒星图案,正是三年前凶手使用的原始版本。
“这是生物识别系统。”苏瑶惊呼,“用dNA或某种生物特征解锁,而七芒星可能是密钥的一部分。”
林宇深吸一口气,将吊坠按在图案中心。保险柜发出清脆的咔嗒声,缓缓打开。里面躺着一本皮质笔记本,封面烫金的“实验日志”四个字已经褪色,扉页上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陈永年和沈巍站在哈佛医学院的门前,笑容灿烂,背景是1998年的落叶。
日志的第一页写于2005年:“我们在旧书店发现了《硫磺与盐之书》,那些关于永生的记载并非传说。符号是打开生命奥秘的钥匙,而七芒星,正是封印与觉醒的双重象征。”
林宇翻页的手指突然停顿。2018年10月15日的记录赫然在目:“Sw-07号实验体出现排异反应,但瞳孔开始出现金色反光,这是基因编辑成功的标志。永年说,只要完成秋分夜的仪式,我们就能成为新世界的神。”
“秋分夜。”苏瑶喃喃道,“就是今天,5月5日?不,秋分是9月23日……”
“不,”林宇的声音沙哑,“对他们来说,‘秋分’可能不是节气,而是某种代码。”他指向窗外,市局大楼前的草坪上,园艺工人正在修剪灌木,其中一棵枫树的树干上,赫然刻着一个小小的七芒星。
手机突然震动,技术科发来加急报告:“陈永年咖啡杯残留物检测出河豚毒素衍生物,与三年前七芒星案件中的毒素成分相同,但新增了荧光标记物。符号中的荧光剂含有端粒酶激活成分,可能与基因编辑相关。”
林宇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书桌。河豚毒素负责制造心脏骤停的假象,荧光剂用于符号显影,而端粒酶——那是科学界公认的“永生酶”,能够延长细胞寿命,理论上可使人类获得永生。
“他们不是在杀人,”苏瑶的声音带着寒意,“他们在筛选合格的实验体。每个受害者都是经过基因匹配的容器,符号是标记,毒素是筛选手段,而仪式……”
“仪式是为了激活端粒酶,完成基因编辑。”林宇接话,目光落在窗外的枫树上,七芒星刻痕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眼,“陈永年是实验的资助者,沈巍是研究者,而那个穿黑风衣的人……”
“是负责执行仪式的清扫者。”苏瑶补全,“他昨晚拿走的金属盒里,可能装着仪式所需的关键试剂,比如沈巍的血液样本——毕竟他是唯一成功的实验体。”
林宇突然想起门卫室值班员的话:“公文包在发光。如果里面装的是经过荧光标记的生物样本,在黑暗中确实会发出微弱的光芒。”
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打破了凝滞的空气。林宇接起,听筒里传来技术科小张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慌:“林队,李薇在拘留室突然抽搐,送医后抢救无效死亡!她的后颈……有个新鲜的七芒星刺青,像是刚纹上去的!”
听筒从林宇手中滑落,砸在地面发出闷响。苏瑶弯腰捡起,听见电话里仍在传来小张的呼喊,却仿佛隔着重重大雾。她抬头看向林宇,发现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窗外,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震惊与恐惧。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市局大楼前的道路上,一辆黑色救护车呼啸而过,车身上的红十字标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而在救护车后方,一个穿黑色风衣的身影站在街角,兜帽下露出半张脸,左颊的刀疤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金色光芒,如同某种活物。
林宇的手按在腰间的配枪上,却听见苏瑶在耳边低语:“别冲动,他想让你看见他。这是警告,也是邀请——邀请我们走进他们的仪式。”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是的,这不仅仅是谋杀,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凶手在每一个现场留下线索,就像在给他们递上通往真相的门票,而目的地,正是三年前那座本该被遗忘的废弃工厂。
“通知许鸿生教授,立刻前往工厂旧址。”林宇弯腰捡起日志,指尖划过沈巍的签名,“顺便联系国际刑警,调取2015年‘阿努比斯之眼’社团的所有资料——我有种预感,我们即将揭开的,不是一起连环杀人案,而是一场横跨二十年的永生实验。”
苏瑶点头,掏出手机时,注意到屏幕上弹出一条新闻推送:“临江生物科技峰会今日开幕,副市长将发表重要讲话。”她的目光定格在“峰会”二字上,突然想起第一卷案件中,所有受害者都曾参加过这个峰会——而今年的峰会,就在今天下午三点开幕。
“林宇,”她的声音里带着新的发现,“秋分夜的代码,可能不是日期,而是峰会的举办时间。下午三点,太阳直射赤道,昼夜等长,正是所谓的‘平衡时刻’,对神秘学来说,是最适合举行仪式的‘世界之门’开启之时。”
林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抓起车钥匙冲向门口,警靴在走廊里发出急促的声响。如果苏瑶的推测正确,那么此刻,在峰会现场,无数戴着星形袖扣的权贵们,正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一场永生仪式的祭品,而那个穿黑风衣的凶手,已经带着关键试剂混入其中,等待着开启地狱之门的那一刻。
晨光逐渐炽烈,却驱不散弥漫在市局大楼里的阴影。林宇坐在警车里,后视镜里,市局的徽章在阳光下闪烁,仿佛一个苍白的玩笑。他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不是一个凶手,而是一个组织,一种信仰,甚至是一种超越科学的力量。
但无论前方是什么,他都必须走下去。因为有些黑暗,只能用光明来终结——哪怕那光明,是用自己的生命点燃的火炬。
警车呼啸着驶向峰会现场,车载电台里,主持人正在热情洋溢地介绍参会嘉宾。林宇握紧方向盘,腕间的旧表指向上午十点十七分,距离仪式开始,还有四小时四十三分钟。
而在城市的某个角落,沈巍站在实验室的落地窗前,注视着培养舱里的实验体。他的指尖抚过后颈的变异七芒星,嘴角扬起一丝冷笑。在他身后,墙上的巨幅屏幕显示着临江峰会的现场画面,无数光点在人群中闪烁——那是被标记的实验体,也是即将献给古老力量的祭品。
“准备好了吗?”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秋分时刻已到,该打开那扇门了。”
沈巍转身,看向阴影中的男人,他左颊的刀疤在灯光下狰狞可怖。两人相视一笑,那笑容里藏着二十年的等待,藏着对永生的渴望,也藏着对整个世界的蔑视。
因为在他们眼中,即将到来的,不是谋杀,而是一场伟大的觉醒。而林宇和苏瑶,不过是这场觉醒中,最微不足道的绊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