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语者”
三字,如同三根淬了剧毒的冰针,挟着阴风,直刺林玥儿心口,更让整个金帐的温度骤降至冰点。
空气凝固了。
侍立的太监连呼吸都屏住了,垂着头,恨不得缩进地缝里。
楚凌霄猛地攥紧了拳,骨节发出细微的脆响,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愤怒与担忧几乎要冲破理智。
他死死盯着端王那张温文尔雅却暗藏杀机的脸,恨不得立刻上前撕破他的伪装!
前朝余孽!驱策百兽!攻城略地!
这已不是简单的质疑或试探,这是要将林玥儿,将可能与她有牵连的所有人,都钉死在谋逆的耻辱柱上!
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承熙帝慕容弘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如同最寒冷的刀锋,刮过林玥儿的脸。
他身为一国之君,对任何可能动摇社稷、威胁皇权的“异端”都抱有本能的警惕与杀意。
端王此言,精准地戳中了他内心最深的忌讳。
帐内的灯光似乎都随着这凝滞的气氛而黯淡了几分,阴影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所有的压力,如同万丈冰川,轰然倾泻向帐中那个看似单薄的青衣少女。
然而,预想中的惊慌失措、跪地喊冤并未出现。
在令人窒息的死寂里,林玥儿缓缓抬起了头。
她的脸上没有血色,却并非因为恐惧,而是一种极致的冷静所带来的苍白。
那双清澈如寒潭的眸子,此刻映着跳跃的烛火,竟亮得惊人,没有丝毫浑浊与慌乱。
她没有看脸色铁青的楚凌霄,也没有看龙椅上目光森冷的皇帝。
她的视线,越过了所有人,直直地、平静地,迎上了端王慕容渊那双带着一丝得意与审视的眼睛。
然后,她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礼,动作舒缓,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
“王爷。”她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像玉珠落盘,清晰地在死寂的金帐中回荡,打破了那令人心悸的沉默。
“王爷博闻强识,涉猎广博,连此等前朝野史秘闻都知之甚详,实在令民女……钦佩不已。”
她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讽刺,只有一种纯粹的、仿佛发自内心的“赞叹”。
但这“赞叹”在此情此景下,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锋芒。
端王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动,脸上的温和笑容不变:“哦?林姑娘也对此类杂闻感兴趣?”
林玥儿直起身,目光依旧清澈地看着他,摇了摇头:“民女不敢。只是,王爷方才所言,事关民女清白,更牵涉‘前朝’、‘谋逆’这等滔天罪名,民女虽出身微末,却也知性命攸关,不敢不慎。”
她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探究与……反击:
“既然王爷提及,乃是于‘古籍’中所见,不知……可否告知民女,究竟是哪一本古籍?着者何人?刊印于何年何月?现藏于何处?”
她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箭,射向端王。
“民女不才,愿恳请陛下恩准,寻得此古籍,亲自拜读一番。也好看看,其中所载的‘兽语者’,究竟有何等通天彻地之能,其描述与民女方才那点自保的‘小把戏’,又有几分……真正的相似之处。”
她微微偏头,眼神纯净得像是不谙世事的少女,仿佛真的只是在探讨一个学术问题。
“否则……”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御座上面无表情的皇帝,最后重新定格在端王脸上,那清澈的眼底,骤然掠过一丝极淡、却冰冷刺骨的锐光。
“空口无凭,单凭王爷一句‘听闻’、‘颇有几分神似’,便要为民女扣上‘前朝余孽’、‘兽语者’这天大的帽子……”
她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字字千钧,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这与……信口开河,凭空构陷忠良之后,又有何异?!”
“构陷”二字,她咬得极轻,却像是一记无声的惊雷,轰然劈落在金帐之内!
她竟然……竟然敢直接反问端王!
质疑他言语的真实性!甚至,用了“构陷”这个词!
她不仅没有在“兽语者”的指控下慌乱辩解,反而以一种近乎强硬的姿态,直接将问题的核心抛了回去——证据呢?
拿不出确凿的古籍证据,你就是污蔑!
楚凌霄震惊地看着她,心脏狂跳,既为她的大胆捏了一把汗,又为这绝地反击感到一阵酣畅淋漓的快意!
端王脸上的温和笑容,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纹。
他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女子,在如此绝境之下,非但没有被吓破胆,反而敢如此犀利地反将他一军!
那双总是深藏不露的眼睛里,第一次真正地映出了林玥儿的身影,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愕然,以及被冒犯的冰冷怒意,虽然转瞬即逝,却被一直紧盯着他的林玥儿精准捕捉。
皇帝慕容弘敲击扶手的手指彻底停了下来。
他深邃的目光在林玥儿和端王之间来回扫视,之前的杀意和警惕,被一种更深沉的、权衡利弊的审视所取代。
这小姑娘,胆子不小,心思更是机敏得可怕!
金帐之内,烛火摇曳。
一方是位高权重、温文含笑的亲王。
一方是身份未明、清丽孤傲的少女。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锋,无声的刀光剑影激烈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