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风,带着与京城截然不同的凛冽和腥气。
那不是单纯的血腥,而是混杂了烽烟、腐烂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野性躁动的味道。
残破的烽火台孤零零地矗立在荒原上,如同被啃噬过的骨架。
当楚凌霄和林玥儿率领大军抵达这处北疆军前沿最后的前哨堡垒时,映入眼帘的,是比想象中更惨烈的景象。
堡垒城墙多处坍塌,焦黑的痕迹诉说着不久前惨烈的攻防。
幸存的守军,不足百人,个个带伤,眼神空洞,仿佛魂魄已经被那场噩梦般的溃败撕碎。
他们蜷缩在断壁残垣下,如同受惊的鹌鹑,听到马蹄声,也只是麻木地抬头看一眼,随即又更深地低下头去。
“王爷…是朝廷的援军吗?”一个断了手臂,只用脏布条草草包扎的老兵,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
楚凌霄快步下马,扶住他:“老人家,我们是朝廷派来的援军。我是楚凌霄。这里…发生了什么?侯爷现在何处?”
听到“楚凌霄”的名字,那些麻木的士兵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微光,但随即被更深的恐惧覆盖。
“王爷…您可算来了…”老兵浑浊的眼泪混着脸上的血污流下,“败了…败得太惨了!北戎人…他们不是人!是魔鬼!”
“别急,慢慢说。”林玥儿也走上前,声音温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她示意随行医官立刻为重伤者处理伤口。
“是狼!好多狼!”另一个年轻士兵猛地抬起头,脸上扭曲着极致的恐惧,“它们…它们不怕火!不怕刀!眼睛是红的!像疯了一样往人身上扑!”
“对!它们配合北戎骑兵!狼群先冲乱我们的阵型,骑兵再从侧面掩杀…挡不住!根本挡不住!”
“侯爷…侯爷就是为了救我们,亲自带人断后,被…被几头特别大的狼扑下马…乱箭之中…”说话的人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楚凌霄拳头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强迫自己冷静:“狼群?北戎驯养战狼并不稀奇,何至于…”
“不!王爷!那不是普通的战狼!”老兵激动地打断他,浑身颤抖,“它们…它们咬过人的地方,伤口会发黑!流脓!好得极慢!好多兄弟不是被当场咬死,是后来…后来活活烂死的!”
“伤口发黑?流脓?”
林玥儿眼神一凝。“带我去看看伤亡的弟兄。”
在堡垒角落临时搭建的、如同地狱般的伤兵营里,恶臭扑鼻。
呻吟声微弱而绝望。
林玥儿无视那令人作呕的气味,径直走到一排盖着白布的尸体前。
她掀开白布,露出下面惨不忍睹的残躯。
致命的伤口多是撕裂伤,深可见骨。
但正如那老兵所说,伤口边缘的皮肉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黑紫色,甚至隐隐散发着淡淡的、类似于药材腐败的腥臭气,而非纯粹的血腥味。脓液粘稠发暗。
她蹲下身,仔细检查。
从一具尸体破碎的衣甲缝隙里,她捻起了一小撮灰黑色的、沾染着暗红血渍的狼毛。
触手坚硬,不像普通狼毛的柔韧。
她将狼毛凑到鼻尖,轻轻一嗅。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刺激的味道钻入鼻腔——混合了某种狂暴草药、腐败血液以及…一丝阴冷的、类似于巫蛊之物的气息!
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这不是自然进化或普通驯养能产生的气息!
这狼毛,这伤口残留的毒性…都指向一种人为的、邪恶的改造!
楚凌霄走到她身边,看到她凝重的神色,心头一紧:“玥儿,发现什么了?”
林玥儿站起身,将那缕狼毛展示给楚凌霄看,她的眼神锐利如刀,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断定:
“这不是普通的狼。”
她指尖用力,几乎要将那狼毛捻碎。
“这是被人用特殊的药物,混合了某种刺激血脉、泯灭灵智的邪术,强行催生出来的怪物——‘傀狼’!”
“傀狼?”楚凌霄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但字面意思已足够令人心悸。
“对,傀儡之狼。”
林玥儿目光扫过那些惊恐的幸存士兵,又看向堡垒之外广袤而危险的北疆荒原,“它们没有恐惧,不知疼痛,只知杀戮。普通的驱狼手段,对它们无效。那伤口里的毒,也是为了加速猎物死亡,或者…至少让伤者失去战斗力。”
她顿了顿,视线回到楚凌霄脸上,一字一句,如同冰珠砸落:
“能培育出这种‘傀狼’,绝非北戎萨满那些粗浅的巫术所能办到。”
“军中,必定有精通药理、甚至懂得御兽邪法的…内鬼!”
“而且,”她补充道,眼神幽深,“地位不低。否则,无法接触到狼群培育的核心,更无法在侯爷眼皮底下,完成这种需要时间和资源的‘改造’。”
楚凌霄倒吸一口冷气,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北戎凶悍,尚可力敌。
但这隐藏在己方阵营深处的毒蛇,却能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予致命一击!
父亲的重伤,三城的迅速沦陷…恐怕都与这内鬼和这诡异的“傀狼”脱不了干系!
堡垒内,残存的将士们听到林玥儿的话,更是面如死灰,一种被背叛和更深恐惧笼罩了他们。
原本以为只是外敌凶猛,如今却发现,最致命的刀子,可能来自背后!
风,卷着沙砾,呜咽着吹过残破的堡垒。
林玥儿站在那儿,手中捏着那缕蕴含邪毒的狼毛,仿佛握住了揭开这场北疆危局第一个关键谜题的钥匙。
内鬼是谁?
他藏在哪里?
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布满了来自内部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