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迈步跨过石门,靴底碾碎一粒锈蚀的金属残渣,发出细微的脆响。
身后峡谷爆裂的轰鸣尚未散去,可我的注意力早已被眼前景象攫住。
一片巨大得近乎虚幻的镜面湖泊,横亘在大厅中央,水面平滑如凝固的黑曜石,倒映着穹顶上悬浮的幽蓝符文——那些光点排列成古老星图,缓缓旋转,仿佛在计算某种命运轨迹。
湖心孤岛,不足十丈见方,中央矗立一座残破祭坛。
坛上,一枚晶莹剔透的碎片静静悬浮,微微旋转,散发出脉动般的微光。
它不似凡物,更像是从某颗心脏中剥离下来的记忆结晶。
【心锁残片】。
系统提示浮现:【获取心锁残片】【限制:不可强行夺取,否则唤醒守护灵】。
我眯起眼,没有轻举妄动。
直觉告诉我,这地方的安静,比之前的剑啸风暴更危险。
“这东西……”陈雪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梦呓,“我好像见过。”
我猛地转头。
她站在三步之外,脸色苍白,瞳孔失焦,指尖微微颤抖,视线死死盯着那枚残片,仿佛被无形之线牵引。
她的魔力波动开始紊乱,呼吸变得急促。
不对劲。
我立刻催动【剑心通明】。
视野切换,淡蓝色数据流如瀑布般滚过瞳孔深处。
扫描目标锁定——陈雪脑域波动。
下一瞬,警报无声炸开。
她的魔力核心,竟与【心锁残片】产生微弱却持续的共鸣!
频率吻合度高达87.6%,且共振波形呈现典型的“记忆锚点”特征。
百年前的数据模板在我记忆库中翻涌而出——那是初代元素使的专属能量图谱,早已随历史湮灭。
可此刻,就在这具看似普通的新人玩家体内……
她不是普通人。
她是转世之躯。
而那残片,正是当年封印她灵魂时,被强行剥离的记忆锁钥之一。
难怪守护灵会出现……这不是副本机制,是宿命回响。
我正欲开口,湖面突生异变。
涟漪自湖心扩散,一圈、两圈,无声无息,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水汽升腾,在半空凝聚成一道人影——模糊、扭曲,轮廓似男似女,周身缠绕着低频声波,如同无数人在同时哭泣。
【哀恸守卫】,LV???(无法解析)
它不攻击,只是用一种跨越时空的语调反复低语:“留下吧……痛苦就不必再记起了……回到最初,忘掉一切……”
陈雪浑身一震,眼神彻底涣散。
她脚步踉跄,竟真的朝着湖边走去,嘴唇翕动:“我想起来了……火……塔倒了……老师他……”
“停下!”我暴喝,一把拽住她手腕。
力道极大,几乎将她拉了个趔趄。
她惊喘一声,回过神来,眼中满是恐惧与迷茫。
木兰已横枪拦在前方,银甲泛寒,战意如霜:“别过去,主人。”
我死死盯着那守护灵,【剑心通明】全力运转。
数据分析飞速滚动——
情绪波形:高度不稳定
攻击倾向:0%
防御模式:主动诱导认知沉溺
真实身份判定:潜意识防御投影,源自陈雪自身灵魂深层封印
不是敌人。
是她自己。
这守护灵,是她百年前为逃避灭门惨剧而构筑的心理屏障,如今因残片牵引被激活,试图让她“遗忘过去”,以此保全精神完整。
可若她真踏入湖心,接受“遗忘”,灵魂与残片的连接将永久断裂——轻则失去觉醒契机,重则意识崩解。
不能硬夺,不能强攻,更不能让她独自面对。
必须打破它的逻辑闭环。
我迅速翻检背包,取出那枚一直没舍得用的【青铜镜碎片】——之前击杀风骸秃鹫时,从其巢穴深处找到的遗物,据说是能照见“未完成之事”的残器。
现在,是它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我蹲下身,将镜片轻轻投入湖边浅滩。
水面微漾,镜面朝上,恰好对准陈雪的位置。
刹那间,光影闪动。
镜中浮现出一段模糊影像:一个幼小的女孩在烈焰中奔跑,身后高塔崩塌,砖石如雨落下。
一名白袍老者扑上前,将一枚水晶塞进她手中,嘶吼着:“活下去!别回头!记住,你是最后的元素使——”
画面戛然而止。
“老师……”陈雪双膝一软,几乎跪倒。
而湖中的守护灵猛然震颤,周身哭声骤然拔高,化作尖锐啸音,仿佛被戳中命门!
机会来了。
【剑心通明】捕捉到其情绪曲线剧烈波动——防御机制正在动摇,进入“认知混乱期”。
这是唯一能打破僵局的窗口。
我压低声音,对陈雪说:“你想知道你是谁,就得先承认你忘了什么。但现在,不是回忆的时候。”
她抬头看我,泪光盈眶,却用力点头。
我转向木兰,目光冷峻:“划破掌心,血滴入湖。”
她一怔,随即毫不犹豫挽袖,枪尖轻划,鲜血顺着修长手指滴落,落入镜湖。
英灵之血蕴含誓约之力,纯粹而炽烈,瞬间激起湖水沸腾般的反应。
守护灵发出一声凄厉咆哮,形态扭曲膨胀,终于脱离原地,朝我们猛冲而来——
它不再劝降,而是选择了追击。
但我没有后退。
反而松开陈雪的手,退后一步,静静望着它掠过湖面,带起层层波澜。
风突然静止。
我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支灰白色短笛——【风骸骨笛】,轻握于掌。
目光扫向湖岸四周。
那里,八根刻满音纹的石柱悄然矗立,埋于沙土之中,几乎与岩壁融为一体。
它们本不该存在于此。
除非……是人为布置的陷阱,或是……某种共振阵列的节点。
我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
很好。
接下来,该让它跑一跑了。
我带着守护灵绕湖疾奔,足尖点在镜面边缘,每一步都激起涟漪般的回响。
它怒吼着追来,哀恸的声波如潮水般碾过耳膜,仿佛千万亡魂在我颅骨内嘶鸣。
可我知道——它的力量来自陈雪的逃避,而逃避,终将被直面击碎。
“左!第三根柱!”我在心中默数,身形忽折,故意暴露破绽,引它从侧翼扑杀。
木兰一枪横扫,银芒掠空,逼得它偏移轨迹,正中我预判之路。
轰——
那庞大的灵体咆哮着冲入音纹石柱群,三根古柱表面浮现出幽蓝铭文,像是沉睡百年的符咒被惊醒。
就是现在!
我猛然掷出【风骸骨笛】,短笛旋转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灰白弧线,精准嵌入第三根石柱顶端的凹槽。
刹那间,笛身震颤,与柱体上的音纹产生共鸣,一股无形波动扩散开来。
嗡——
原本属于守护灵的哀鸣被放大、扭曲、反转,十倍反噬于其自身!
那声音不再是诱人心神的低语,而是化作撕裂灵魂的尖啸,仿佛它自己百年积压的痛苦尽数倒灌回躯壳。
它的轮廓剧烈扭曲,如同被狂风吹散的雾气,动作骤然迟滞,双臂抱头,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
“就是现在!”我低喝一声,目光投向湖岸。
陈雪跪坐在浅滩之上,脸色惨白如纸,泪水无声滑落。
但她没有退缩。
她双手颤抖着结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口中吐出一段晦涩古老的咒言——那是她从未学过、却深埋血脉之中的语言。
【忆之启封】。
金色光纹自她掌心蔓延而出,顺着湖面流淌,直抵湖心孤岛。
祭坛上的【心锁残片】猛然一震,脱离悬浮状态,化作一道流光破空而起,穿越水面,没入她胸口。
刹那间,天地寂静。
守护灵僵在原地,周身哭声戛然而止。
它低头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双手,脸上竟浮现出一丝……释然。
“……谢谢……”它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像风中残烛,“你终于回来了……”
话音未落,灵体崩解,化作漫天光雨洒落湖面,每一滴都映出一个破碎的记忆片段:火焰中的高塔、白袍老者的背影、星辰坠落之夜……然后,归于平静。
大厅顶部轰然开启,石砖错位翻转,一道螺旋光梯自穹顶垂落,通向上方无尽幽暗。
雷光在其边缘跳跃,隐约传来低沉鼓动,如同某种巨兽的心跳。
陈雪瘫坐在地,指尖抚着心口残留的温热,声音微弱:“那些记忆……是真的吗?我真的是她?”
我没有安慰。
这种问题,答案不该由我说出口。
命运从不给予确认,只留下线索与选择。
我从怀中取出一块灰黑色石板,递到她手中。
上面刻着一行斑驳符文,字迹纤细却刚毅,像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写下。
“这是你当年亲手写的最后一行预言。”我声音平静,“‘当九钥齐聚,持剑者将面对最初的背叛。’”
她怔住,瞳孔剧烈收缩,仿佛被这句话钉在了原地。
而我已转身,望向光梯尽头。
那里,沉重的脚步声缓缓逼近,踏在虚空之中,竟引起空气震荡。
每一次落地,都让整座大厅微微震颤。
那不是副本通关的召唤,更像是……某种苏醒的仪式。
就在此时,余光一动。
我猛地侧目——光梯边缘,一抹黑影悄然浮现。
轮廓漆黑如墨,无声无息,却让我心脏骤然一紧。
那是……第九剑峰上曾出现过的身影。
相同的剪影,相同的姿态,正缓缓抬起手臂,指向我们所在的位置。
风,忽然停了。
湖面不再有波澜,连那螺旋光梯的光辉也似乎凝滞了一瞬。
而在那高不可攀的上方,雷云翻涌,青铜柱林若隐若现,仿佛一座沉睡千年的环形殿堂,正等待着持剑者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