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边缘的混乱与对峙,持续了整整一日。
各方势力都在观望,都在等待,等待着星陨力量达到顶峰、彻底现世的那一瞬间,那也将是混战开启的信号。
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张力,仿佛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弓弦,任何一点火星都可能引发毁灭性的爆炸。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等待中,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下方的归墟深渊,而是来自上方那片扭曲变幻的天空。
毫无征兆地,铅灰色的天幕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强行撕开一道巨大的金色裂口!
万丈霞光如同熔化的黄金,从中倾泻而下,瞬间驱散了归墟边缘的晦暗与阴冷。霞光之中,祥云汇聚,仙乐缥缈,九条鳞甲分明、神骏非凡的五爪金龙拉着一架庞大如山岳、通体由万年沉香木雕琢、镶嵌着无数宝石的九龙辇车,缓缓驶出。
辇车所过之处,混乱的空间乱流为之平复,扭曲的光线为之理顺,就连那震耳欲聋的归墟瀑布轰鸣声,似乎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了下去。
一种堂皇、浩大、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水银泻地,充斥了这片法则崩坏之地的每一寸空间。
帝阙国师,玄丞,到了。
他甚至没有乘坐战舰,而是以这种宛如天帝出巡般的方式,驾临归墟。
那九龙沉香辇悬浮在空中,仿佛成为了这片混乱时空新的秩序核心。
辇车四周,侍立着数十名气息渊深、身着华丽官袍的帝阙修士,如同众星拱月。
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龙渊战舰上的将士,还是南荒巫族、北海巨妖、西极佛国等其他势力的观察者,都不由自主地被那道身影所吸引。
辇车珠帘微动,一道身影缓步走出,立于车前。
他看起来像是一位三四十岁的中年文士,面容清癯,下颌留着三缕长须,头戴七星冠,身着玄色云纹道袍,手持一柄白玉拂尘。
他的眼神平和,甚至带着一丝悲天悯人的淡漠,但当他目光扫过下方诸方势力时,每个人都感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仿佛内心所有的秘密都在那目光下无所遁形。
他没有去看龙渊舰队,没有去看巫族祭坛,也没有去看隐藏的巨妖与佛国莲台。
他的目光,直接穿透了层层空间阻隔,落在了那片不断坍缩的海洋瀑布最深处,那团越来越耀眼的惨白色星陨之光上。
“天道运行,纪元更迭。今有星陨降世,合该入我帝阙,铸就‘人道纪元’不朽之基业,护佑万民,永享太平。”
玄丞的声音并不洪亮,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生灵的耳中,带着一种仿佛阐述天地至理般的平静与权威,不容置疑,不容反驳。
“此乃天命所归,大势所趋。”
他顿了顿,仿佛才注意到其他势力的存在,目光终于缓缓扫过全场,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宣判意味:
“阻挠天命者,即为天道之敌,当受天罚,神魂俱灭。”
没有威胁,没有杀气,却比任何咆哮与战吼都更加令人心寒。
这是将自身的意志,完全等同于天道的意志!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最后,他的目光,越过数十里的空间,精准地落在了镇海号舰桥之上,落在了云昭的身上。
那目光如同实质,带着千钧重压,瞬间笼罩了云昭周身。
云昭只觉得周围的海水仿佛瞬间凝固,空气变得粘稠沉重,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一股庞大无匹、带着煌煌帝威的精神意志,如同无形的山岳,朝着他的识海碾压而来!这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绝对的审视与衡量,试图从根本上瓦解他的意志,让他臣服。
云昭体内冰凰血脉自主运转,白金寒光在体表一闪而逝,堪堪抵住了那无形的精神压迫。
他挺直脊梁,毫不退缩地迎上那道目光,脸色微微发白,但眼神却如同雪峰之上的寒冰,清澈而坚定。
玄丞的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似乎没料到这个年轻的“天山守护者”能在他的意志下保持如此清明。
他看着云昭,如同看着一个有趣的、偏离了轨迹的棋子,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仿佛施舍般的意味。
“少年人,你很有趣。以凡俗之身,聚乌合之众,竟能走到此地,可见气运不凡,亦有几分胆魄。”
他的话语微微一顿,那股无形的精神压力骤然增强了几分,仿佛在逼迫云昭低头。
“但,玩弄火种,终会自焚。帝阙胸怀四海,念你修行不易,此刻回头,皈依人道正统,朕可许你一方诸侯之位,享万世荣华。何必执迷不悟,与这些异类为伍,自取灭亡?”
这话语如同魔音灌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直接拷问着云昭的本心与信念。一方诸侯,万世荣华……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而不可得的诱惑!
舰桥上,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望向云昭。敖洄的龙眸微微眯起,握着栏杆的手掌悄然用力。
阿湘、炎锤、风啸等人更是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相信云昭,但玄丞带来的压力实在太过恐怖。
云昭感受着那几乎要碾碎他骨骼的无形威压,以及话语中直指人心的诱惑。
他眼前仿佛闪过了初曦城万家灯火的景象,闪过了凌清瑶在晨光中为他系上护身符的专注侧脸,闪过了流民营地那个孩子吞咽灵谷时凸起的喉骨,闪过了葬骨荒原的死寂与龙渊城的辉煌……
他的道,从来不在个人的荣华与权位。
他缓缓抬起头,因抵抗压力而微微颤抖的身体渐渐稳定下来,声音清晰地,一字一句地,穿透了玄丞那庞大的精神威压,回荡在归墟边缘:
“我的道,不在屋檐下。”
没有愤怒的驳斥,没有激昂的宣言,只有这七个字,平静,却重若千钧。
刹那间,仿佛有无形的惊雷在两人之间的虚空炸响。玄丞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那并非怒意,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如同看待死物般的冷漠。
他不再看云昭,仿佛已经对一个注定毁灭的棋子失去了兴趣,重新将目光投向下方的星陨。
“冥顽不灵。”
轻飘飘的四个字,为这次短暂而惊心动魄的交锋画上了句号。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开始。理念的冲突,已无法用言语调和,唯有用力量来证明对错。
归墟的气氛,因玄丞的登场与云昭的回绝,彻底降到了冰点。
大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