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动物园大门口,白頔又一次愣住。
掌心的火焰依旧焦躁乱窜,铁门锈迹蹭在手上。
那触感像极了某种熟悉的、凝固的东西——她皱了皱眉,总觉得这场景该在哪见过。
可快速翻阅了一遍记忆,她却没有发现记忆中,自己有摸过这样的东西。
算了,不管这么多了。
现在的目标找大白的尸体,解决这“L-2重叠空间”。
摸没摸过,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
推开门,灰蒙蒙的猴子园林子扑面而来。
她踢到半根沾着人发的香蕉时,手臂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低头看,手腕上是一处已经好了,只留下了疤的烧伤。
结痂的纹路很旧,不像是今天弄的。
“这是哪儿来的伤?”她嘀咕着,“我自己给我烫伤这么快就好了吗?”
直到无毛猴用大白的声音喊她名字,她掐着掌心强撑不回头时,那道旧疤竟又隐隐作痛……
她又一次站在了铁门前。
这一次,手臂上的伤疤并没有被忽视。
因为她忽然想起来,就算按照时间换算,烧伤打出的伤留下的创口可是直接烧焦了。
不应该这么快就变成疤吧?
李桂兰那会儿到现在顶天了一个月。
一个月的时间,伤疤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旧成这样。
也就是说,她可能无意中在某个地方呆了很久,并且失去了那一部分记忆。
想到这儿,她不禁后背发凉。
如果这个推测是真的……那她待了多久?
这一次,她刻意放慢了脚步。
猴子园木牌背面的规则旁,她发现一道极浅的刻痕。
那是个“火”字,刻得歪歪扭扭,像她自己的笔迹。
大象园枯树上,破碎象毛里裹着一小片焦黑的布,触感和她外套的布料一模一样。
兔子园铁丝网下,她找到一根带血的绒毛。
指尖刚碰到,青的戒指突然闪了一下。
她的脑子里掠过一丝模糊的画面:她曾把这绒毛烧过,灰烬里飘出人的指甲。
最让她感到奇怪的是那个贩卖机。
她盯着出货口默数到七,售卖机掉下来了一个黑色饮料罐上。
饮料罐上,“别喝”两个字的刻痕里,竟嵌着一点她指甲缝里的铁锈。
这罐饮料,她绝对拿过不止一次!
怀着这些疑惑,她继续走下去。
天忽然黑了下来,她急忙躲进一旁的保安亭。
手机屏幕映出红色人影时,她突然攥紧拳头。
掌心的旧疤、刻痕、焦布、同款饮料……这些东西像碎片,在脑子里撞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我不会就是在这儿呆了很久吧?”
……
又一次推开铁门,她只感觉到一股无与伦比的违和感。
总感觉这里很熟悉,却又十分陌生。
就像是梦中的场景一样,熟悉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找到了猴园旁边的木牌,蹲在木牌前,用火焰烤了烤“火”字刻痕。
木头受热后,旁边又显露出一个“3”字。
“3?下午三点?”她想起规则第二条,抬头看向猴子们朝拜的方向,那是狼园的位置。
大象园里,她不再跑,而是盯着七条腿的大象。
当影子的触手爬向脚踝时,她没炫飞,反而用火焰在影子上烧了个“x”。
这一次,影子竟缩了回去。
大象腿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她熟悉的、属于“焦躁”的情绪。
兔子园的规则牌烂得不成样,她用火焰烘干了所有水渍。
下面深色的污渍里,显露出一行被划掉的小字。
“毛是皮,皮是影。”
她突然想起大象的影子,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些影子,是不是都是‘人’?”
贩卖机前,她投币后刚想拿饮料,却又感觉到了违和感。
她没有拿起,反而用指甲在机器外壳刻了个“7”。
当沙哑的声音问“要肉吗”,她故意不回答,而是直接转身准备走开。
却在转身时瞥见机器侧面,密密麻麻刻着十几个“7”,那全是她的笔迹。
“我在这里循环。”她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摸出硬币,准备在自己手腕内侧刻个“1”,如果下次还能见到,就知道是第几遍了。
但是看到手腕,她才发现手上已经有了一排“1”。
她想了想,没有再写“1”,而且用手指甲划了极细的线……
她再次看向自己的手臂,那里是一大片烧伤,在愈合后,留下的疤痕。
另一只手上,则是整整一排“1”和一道很细的细线。
细线……是指细一点吗?这么多“1”又是哪儿来的?
想了想,她不再跟着规则走,而是专找那些可能被遗漏掉的细节。
狼园围栏的奇怪符号下,她用火焰烧去木刺,露出一行小字:“白狼是‘门’”。
那只雪白的狼蹲在中央时,她没靠近,反而盯着狼的眼睛。
里面映出的不是她,是海洋馆里的猩红水母。
海洋馆里,她东转西转,最后找到了黑鸟水箱。
规则牌上的矛盾让她停住:“不要唤醒”和“唤醒是唯一出路”,第三条“没有其他生物在看”才是关键。
她抬头,鲸鱼水箱的黑影正对着这里,水母的荧光也在闪烁。
之前唤醒黑鸟时,这些“生物”都在盯着她,所以才会失败……
保安亭的监控屏幕闪着雪花,她故意看了超过三秒。
屏幕里的“自己”旁边,红色人影手里攥着半块徽章——那是大白的!
她没有见过,但是天目看出来了。
天目鬼难得的管用了一回……
不对,如果这个徽章是大白的,那这个人影……
“大白不是死了,是变成了‘红色人影’?”
她突然明白,敲门的女人、贩卖机的声音、大象的嘴,都是被困在循环里的人。
他们都被精神污染扭曲了形态。
不对,这样的话,大白就未必是这个人影,还是先不相认为好。
这一次,她在黑鸟水箱旁用硬币刻下:“火挡视线,狼开门,鸟带路”。
手腕上多了一个“3”,白頔看着“3”沉默了一会儿,便看向猴园的规则。
见猴子向某个方向看去,她忽然想起了规则,又由规则想起了手上的“三”。
那是狼园的方向。
她跑到狼园的旁边掌心的火焰烧得极旺,绕着狼园围栏转了一圈。
火焰的热浪让灰黑狼们不敢靠近,白狼抬起头,眼睛里的水母倒影消失了,露出一片清明。
白頔的指尖还残留着火焰的余温,那温度像是两年里唯一没被重置的印记,烫得她指腹发紧。
她低头看向脚下,影子正以一种近乎粘稠的姿态从脚踝处向外漫溢。
影子不似寻常日光下的淡薄轮廓,而是像融化的墨汁掺了夜雾。
触到通道冰冷的石壁时,竟发出极轻的“嘶”声,像是在吞噬什么看不见的杂质。
通道墙壁上的名字在昏暗里泛着浅白的光。
最顶端的那些早已被岁月磨得模糊,刻痕里积着细碎的灰,像是谁掉落在时光里的叹息。
她抬手抚过“大白”那两个字,指尖触到的是石壁的凉,却又隐约传来一丝极淡的、类似羽毛拂过的痒。
那是黑鸟翅膀扫过空气时,她曾捕捉过的触感。
心尖猛地一揪,两年里被重置的记忆碎片突然涌上来。
第一次在狼园见到白狼时,它眼底藏着的熟悉神色;
海洋馆里大白用黑鸟的形态,悄悄往她口袋里塞过一颗晒干的浆果;
还有无数个循环里,她醒来时总在身边的、带着海腥味的羽毛。
“我不明白……你的立场到底是什么。”她轻声说,声音在通道里打了个转。
如果是敌人,为什么会帮她?
如果是真正的友方,又为什么会引爆鬼楼?
穿过暗门时,白頔回头望了一眼。
海洋馆的轮廓正在变得透明。
鲸鱼水箱上的火光已经熄灭,水母的荧光像被风吹灭的烛火,一点一点暗下去。
最后,海洋馆只剩下水箱玻璃上残留的、淡淡的火痕,像谁画下的句号。
大象的呜咽、猴子的尖叫早已没了踪迹,只有空气里还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
那是重叠空间正在瓦解时,从缝隙里漏出的、属于“过去”的味道。
影子很快漫过了海洋馆的地板。
触到黑鸟曾停留过的小水箱时,水面突然漾起一圈涟漪。
然后便像被影子吸住似的,慢慢凹陷、消失,只留下空荡荡的金属箱体,上面还沾着几根黑色的羽毛。
白頔走过去,打算捡起一根羽毛。
指尖刚碰到,羽毛就化作了细碎的光点,融进了空气中,不见了踪影。
随心鬼的力量在她身体里流动,她再一次重组了随心鬼。
只不过这一次,她的重组不是火焰那种灼热的躁动,而是一种沉缓的、带着宿命感的重量。
祭祀鬼开始辅助影子,影子全力扩散开来。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散落在重叠空间里的“碎片”。
狼园缺口处的“火”字刻痕、通道墙壁上正在淡化的名字、甚至是两年里她丢失的每一次心跳。
这一切,都在被影子一点点收拢。
刻着“白頔”的新痕最先开始模糊,像是从未存在过。
紧接着是“大白”的名字,那两个字在影子里慢慢变得透明。
最后化作一缕轻烟,缠上白頔的手腕,像是一个无声的告别。
她继续往前走,影子已经漫出了海洋馆,覆盖了狼园。
白狼之前停留的地方,只剩下一圈浅浅的爪印。
影子漫过爪印时,爪印里突然浮现出一小团火焰,那是她在某一次循环时留下的“火”的余烬。
火焰很快被影子包裹,没有熄灭,反而化作了一点暖光,飘进了白頔的胸口。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穿过狼园缺口时的恐惧,想起白狼起身时眼底的笃定。
原来那时候,“门”就已经在等她找到钥匙了。
当影子终于笼罩住整个动物园的轮廓时,周围的一切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瓦解。
远处的猴山、大象馆,甚至是之前让她心悸的兔子笼。
动物园的一切,在这一刻都像被泡在水里的画。
慢慢的晕开、变淡,最后碎裂成无数细小的光点。
那些光点被影子轻轻接住,然后消融。
白頔站在影子的中心,感觉身体里的疲惫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她忽然想起黄冤。
不出意外,黄冤已经先一步出局了。
影子里似乎飘来一丝极淡的、属于黄冤的气息。
不是恶意的,反而带着一点慌乱和不甘。
黄冤应该死的挺惨的……不过她有保命道具,应该不要太担心。
话音落下,那丝气息就被影子轻轻裹住,然后化作了一点白光,消散在空气里。
周围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影子包裹着的、温柔的黑暗。
白頔闭上眼,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清晰而有力,那是她被困的两年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虽然这两年内,一直到现在,她最多也只有两天的记忆。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脚下的影子开始慢慢收缩,像是完成了使命。
当影子退回到她脚边时,眼前忽然亮起了一丝微弱的光。
那是通道尽头,之前被黑暗挡住的地方,现在正透出一点属于“现实”的、带着暖意的光。
她抬脚往前走,每一步都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刚刚被埋葬的过往。
通道里的石壁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那条由光铺成的路。
走到光的尽头时,她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只剩下一片空茫,再也没有狼园的缺口,没有海洋馆的水箱,没有刻满名字的墙壁。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进了馆里。
阳光落在她脸上时,带着真实的温度。
她抬手摸了摸脸颊,摸到的是自己的皮肤,不是重叠空间里那种随时会消散的虚幻。
这应该算是出来了吧?
只是,当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时,却发现影子的边缘,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墨色。
就像是在提醒她,有些东西,就算被埋葬,也从未真正消失。
是啊,为了想办法围杀她和黄冤,用大白作为引子,把她们两人骗到一个难以解决的异常事件。
如果不是大白,白頔或许还得被困一段时间……不过那也不一定,毕竟她也有着掀桌的力量。
她攥紧了拳头,指尖的暖光轻轻闪烁。
不管那些算计者是谁,不管未来还会不会有新的麻烦。
至少这一次,她走出来了。
现在,她已经有一些猜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