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桌上的那点热气,很快就在微凉的秋夜里散去了。
一顿简单的野菜粥和窝头下了肚,先前那点重逢的激动和喜悦,仿佛也跟着那点稀薄的粮食一起,沉淀到了每个人的心底,化成了一种无言的安宁。
堂屋里,那盏罩着玻璃罩的煤油灯被拨亮了一些,昏黄的光晕将一家人的影子长长地投在斑驳的土墙上,随着火苗的跳动而轻轻摇曳。
嫂子李红霞手脚麻利地收拾了碗筷,端到灶房去清洗。
大哥林卫东和二哥林卫疆则搬了两个小马扎,坐在院子里,就着从屋里透出的光亮,检查着白天下地用的农具。
锄头有没有松动,镰刀的刃口需不需要再磨磨,这些都是庄稼人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父亲林建国没去院里,他重新点上了他的老旱烟袋,吧嗒吧嗒地抽着,又从炕头的抽屉里,拿出了那个磨得包了浆的老算盘和一个厚厚的账本。
他是队里的会计,吃过晚饭算工分、理旧账,是他雷打不动的功课。
“噼里啪啦”的算盘珠子声,清脆而有节奏,成了这宁静夜晚里清晰的背景音。
王秀英则拉着林卫家的手,坐在炕沿边上,就着油灯的光,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自己的儿子,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在学校里,能吃饱饭不?”
她摸着林卫家虽然清瘦但结实的手臂,心疼地问。
“我看你,是比去年暑假回家的时候瘦了些。”
“娘,没瘦,壮实着呢。”林卫家笑着回答。
“学校里顿顿都是白面馒头大米饭,管够吃。”
他撒了个谎。学校食堂虽然比家里强,但也远没有那么富裕,尤其是这两年,粗粮越来越多,饭量大点的半大小子,能混个半饱就不错了。
但他知道,这些话不能跟母亲说,只会让她更添愁绪。
“那就好,那就好。”王秀英信以为真,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能吃饱就行。你这马上就要去上班了,是国家干部了,可不能再饿着肚子。”
坐在一旁的林卫民,正趴在小桌上,借着光亮用小石板演算着白天老师教的算术题。
听到母亲和三哥的对话,林卫民抬起头,一脸崇拜地看着林卫家:
“三哥,你以后上班了,是不是就跟电影里的人一样,天天都穿四个口袋的衣裳,还别着钢笔?”
“你个丫头片子,就知道瞎想。”林卫家笑着刮了下他的鼻子。
“好好念书,往后你也去当国家干部。”
一家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说的都是些最寻常不过的家常话。
林卫家静静地听着,感受着这份久违的、被亲情包裹的温暖,心里头既踏实,又有些发酸。
过了一会儿,嫂子洗完了碗筷,从灶房出来,对王秀英说:
“娘,水烧好了,您和爹先烫烫脚吧,解解乏。”
烫脚,是这个家为数不多的享受之一。
用一个半旧的木盆,倒上滚烫的热水,一家人轮流着泡,能驱散一天的疲惫。
林卫家也跟着母亲和嫂子,帮着端水递毛巾。
……
等家里人都洗漱完毕,准备睡下的时候,林卫家对林建国说:“爹,我出去转转,消消食。”
林建国从账本里抬起头,瞅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没说话算是答应了。
林卫家出了堂屋,外头的夜风一吹,脸上凉飕飕的,让他那因为温情而有些发热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没在院子里多待,直接就奔了院子角落那个小储物间,他记得储物间里应该有一些种子。
储物间是用土坯垒成的小屋,黑漆漆的,散发着陈年木头和干草混合的味道。
借着从堂屋窗户透出的微弱灯光,看清了里面的景象。
里面堆满了各种杂物:破旧的农具,几个闲置的瓦罐,还有一些捆扎好的柴火。
墙角立着的几个麻袋上,他走上前,用手摸了摸其中一个麻袋,入手的感觉有些粗糙,里面装的是颗粒状的东西。
小心翼翼地解开袋口的一角,借着微光往里一看,心中顿时一阵狂跳。
是玉米!
虽然这些玉米颗粒不大,有些干瘪,颜色也有些发暗,但毫无疑问,这也能当做种子,只要用水泡发一下,就能种出玉米来了!
又摸了摸旁边一个更小的布袋,里面是圆滚滚的黄豆,旁边还堆放了一些土豆,这个也能种。
有了种子,他的空间就能真正地运转起来,就能产出实实在在的粮食,改变家人的命运!
林卫家激动得心脏都在砰砰直跳,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回头看了一眼,堂屋的灯光依旧,家人都在屋里,没有人注意到他。
深吸一口气,将储物间的木门轻轻地带上,只留下一道缝隙。
然后他集中全部精神,将意识沉入脑海深处,与那个神秘的空间建立了联系。
“嗡——”
轻微的震鸣过后,他的意识体再次站在了那片神奇的黑土地上。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立刻将意念集中在现实世界中那个装着玉米的麻袋上。
想象着自己的意念化作一只无形的手,精准地探入麻袋的布料缝隙之中。
这个过程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
意念仿佛没有受到任何阻碍,轻易地就穿透了麻袋。
他能“感觉”到那些干瘪的玉米粒在他意念的包围下。
林卫家小心翼翼地,取了大约二三十粒玉米、几十粒黄豆和一小块土豆。
这个数量,既足够他进行第一次种植试验,又不会在麻袋里造成明显的减少。
然后,他心念一动。
下一刻,那些作物凭空出现在了空间的储物区域内,静静地躺在那里。
将意念收回,检查现实中的麻袋。麻袋完好无损,袋口系得和原来一样,里面的玉米也没有丝毫晃动的痕迹。
成功了!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体传来一阵轻微的疲惫感。看来这种精细的隔空取物,对精神还是有一定消耗的。
退出空间,他靠在储物间的墙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的急切稍稍减缓了些。
林卫家转过身,走回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