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后,林卫家脑子里全是白天的事。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找黑市,光靠省吃俭用,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的。
半夜,月亮被云彩遮住了,外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林卫家悄悄地爬了起来,穿上衣服。他没有点灯,摸着黑走到了门边。
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除了几声遥远的狗叫,院子里一片死寂。
林卫家轻轻拔开门闩,侧着身子闪了出去。
后院的地面坑坑洼洼,他凭着白天的记忆,贴着墙根,绕过堆放杂物的角落,悄无声息地溜出了供销社的大门。
县城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林卫家没有走大路,而是钻进了一条小巷。
巷子两边是高高的院墙,脚下是凹凸不平的土路,空气中飘着一股子煤烟和厕所混合的味道。
他记得白天老刘无意中提起过,城西的废品收购站附近,天黑后总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在那转悠。
林卫家用一块布把脸遮住,在黑暗中穿行,避开了唯一一个有民兵巡逻的十字路口,绕到了县城西边的城墙根下。这里已经算是城郊了,到处是荒草和破败的土坯房。
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是一片城墙根下的废弃窑洞群,窑洞前的空地上,几十个人影在昏暗的灯火下晃动,人声嘈杂,讨价还价的声音、压抑的咳嗽声。
光线昏黄摇曳,每个人的脸上的表情都看不清楚。
地上铺着破布或者麻袋,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东西。有颜色发暗的旧衣裳,有打了补丁的布料,有装着不知道啥谷物的口袋,甚至还有人端着一小罐子自家熬的猪油在卖。
林卫家靠近后,入口处有一个人把他拦了下来,交了1毛钱的入场费后才把他放了进去。
林卫家的心跳得很快。他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把背上的帆布口袋放下来。
没有急着摆开,而是先蹲在暗处,仔细观察。
他看见一个卖布的妇人,正和一个男人为了几尺布票争得面红耳赤。
又看见一个瘦得像猴精一样的男人,正偷偷摸摸地把一小包东西塞给一个买家,然后迅速收起几张皱巴巴的毛票。
林卫家深吸一口气,从帆布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大红薯。
这红薯是空间里种的,个头比寻常的能大上一圈,红皮光滑,形状匀称,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一层诱人的光泽。
这品相,和这个黑市里那些干瘪粗糙的粮食比起来,简直是鹤立鸡群。
他把这两样东西放在自己面前那块破麻袋上,没有吆喝,只是沉默地坐着。。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他。一个路过的男人停下脚步,指着红薯问:“小兄弟,这咋卖?”
林卫家抬起头,脸上带着点乡下人特有的腼腆:“大哥,这红薯,是自己家沙地里种的,品相好。一斤七毛。”
“七毛?”男人咋舌,“别人才卖六毛!”
林卫家挠了挠头,老实巴交地说:“大哥,一分钱一分货。我这红薯,个个都这么大。又甜又糯,不是那些水货能比的。”
男人摇头嘟囔:粮站的红薯三分一斤,可排三天队也买不着半两!黑市卖七毛是喝血啊。
可脚步却没动。
他知道这年景公价粮早成画饼,品相好的红薯还不要票,七毛算是正常价格了,贵?总比啃树皮强。
最后还是买了一斤回去。
过了一会儿,一个瘦小的身影挤了过来。
那是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穿着不合身的旧棉袄,脸上脏兮兮的,但一双眼睛却滴溜溜地转,透着机灵劲儿。
“大哥哥,你这红薯,咋卖啊?”少年指着那个大红薯,小声问。
“这个不单卖,”林卫家看着他,“你想买?”
“我……我没钱。”少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就是看着……好看。”
林卫家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刀,削下一片红薯,递了过去:“尝尝。”
少年接过红薯片,小心地放进嘴里。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咀嚼的动作都变快了。三两口咽下去,他咂了咂嘴,一脸的不可思议:“真甜!比我吃过的任何红薯都甜!”
少年立刻转身,朝人群深处跑去,一边跑一边喊:“钱叔!钱叔!快来!这里有好吃的红薯!”
不一会儿,那个被称作“钱叔”的瘦猴精一样的男人,在两个壮汉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那男人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那个大红薯上。他眯着眼睛,走过来,蹲下身,拿起红薯,用指关节敲了敲。他又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那股子独特的甜香让他脸上的表情都变了。
“小兄弟,这红薯,哪来的?” 男人的声音沙哑,但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林卫家心里有准备:“这是俺老家沙地里的品种,产量低,就长这么几个。家里人舍不得吃,让俺拿出来换点零花钱。”
“七毛,太贵了。” 男人把红薯放回袋子上,站起身。
林卫家也站了起来,“一分钱一分货。您是识货的人,应该知道我这红薯值这个价。您要是不收,我就在这儿等,总有人识货。”
男人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欣赏,几分玩味:“有意思。你小子,是头一回出来摆摊吧?”
林卫家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行,我收下了。” 男人干脆利落地说,“不过不是按斤收。你这口袋里有多少,我全要。你这一口袋最多也就五十斤,我给你算三十二块钱。干不干?”
林卫家心里飞快地盘算了一下。三十斤,七毛一斤,是三十五块。钱掌柜出三十二,这是杀价,但比他一斤一斤地卖要省事,也安全得多。
“行。”林卫家点了点头。
男人冲旁边的一个壮汉使了个眼色。那壮汉递过来一叠钱。
林卫家接过那三十二块钱,手心里都是汗。这是他来到这个时代,靠自己的“金手指”赚到的第一桶金。
“小兄弟,以后还有好货,直接来找我。”钱掌柜拍了拍林卫家的肩膀,“我姓钱,别人都叫我钱掌柜。只要你的东西好,价格好说。”
“一定,一定谢谢钱掌柜。”林卫家连声道谢。
交易完成。这时,他想起了另一件事。
“钱掌柜,”他叫住了正要离开的钱掌柜,“我想跟您打听个事。我想买几只小鸡仔,不知道你这儿有没有门路?”
钱掌柜回头,有些意外:“怎么?还想买鸡仔?”
“是,家里想养几只,下个蛋,给我娘补补身子。”
钱掌柜想了想,说:“有是有一批,刚从乡下收上来的,都是刚出壳没几天的芦花鸡。五毛钱一只,你要不要?”
“要!”林卫家赶紧点头。
钱掌柜又冲那个壮汉使了个眼色。壮汉从窑洞深处的一个柳条筐里,抓了四只毛茸茸、叽叽喳喳的小鸡仔,用绳子捆了脚,递了过来。
林卫家付了两块钱,把那四只小鸡仔小心地揣进怀里。
“行了,东西两清,快走吧。”钱掌柜下了逐客令,语气里带着催促。
林卫家不敢多留,点点头,转身就汇入了人流,消失在了黑暗中。
他没有直接回供销社,而是绕了一个大圈子,从县城的另一头悄悄溜了回去。
回到那间小屋,他插上门闩,背靠着门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把那四只小鸡仔小心翼翼地放进空间。
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未来的路还很长,也很危险。但至少,他已经有了自己的船,自己的桨,可以开始在这波涛汹涌的河面上,为自己和家人的未来,奋力划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