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红色的火光映着一张张疲惫却满足的脸。
棚子里只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咀嚼食物的声音。
“香!真他娘的香!”
吴小虎把最后一口兔肉咽下去,又拿起一块烤得滋滋冒油的红薯,烫得直哈气,嘴里却含糊不清地念叨。
“卫家,你小子从哪儿弄来这么多好东西?比我过年吃的都好!”
“家里带的,怕路上没吃的。”
林卫家笑了笑,把手里烤好的一块递给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公安同志。
那位公安同志姓王,年纪稍长,接过红薯,对着林卫家点了点头:“谢了,小林同志。”
他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那股子香甜软糯的劲儿,让他那张总是紧绷着的脸也缓和了不少。
司机李根才啃着兔腿,喝了一口林卫家水壶里的蜂蜜水,只觉得一股暖流从胃里升起,通到四肢百骸,浑身的疲惫都散了不少。
他看着林卫家,由衷地说道:
“卫家同志,你这脑子是真活。要不是你,咱们今天怕是走不成了。”
“就是,就是!”张爱国也跟着附和。
“我刚才真是吓得腿都软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还是卫家你镇定!”
林卫家被众人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挠了挠头:
“我也是瞎琢磨的,主要还是大家伙儿齐心。”
他把目光转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师傅老刘。
老刘正靠在车厢上,小口地抿着酒壶里的地瓜烧,火光映着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看不出是喜是忧。
他注意到林卫家的目光,把酒壶递了过去:“喝一口,暖暖身子。”
林卫家接过酒壶,也学着师傅的样子抿了一小口。
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一路烧下去,烧得他胸口火辣辣的。
……
篝火旁,吃饱喝足的众人,话也多了起来。
几个司机师傅开始聊起了以前跑长途时遇到的各种奇闻异事,一会儿说在哪个山沟里见过车轴粗的大蛇,一会儿又说在哪个小镇上吃过一辈子都忘不了的驴肉火烧。
张爱国和吴小虎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地插两句嘴,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雨棚里的气氛,从之前的紧张绝望,变得轻松而温暖。
林卫家没有多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往火堆里添些木柴,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都别光顾着唠嗑了。”
老刘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开始安排晚上的岗哨。
“不能都睡死了,万一半夜有人摸过来,或者有别的车路过,咱们也得有个防备。”
他指了指李根才和林卫家:
“根才,你上半夜。卫家,你跟他一班,脑子灵光,多看着点。下半夜,让公安老王同志跟小张换。”
“好嘞!”众人齐声应道。
要睡觉的人,把车上的帆布和麻袋又铺了一层在地上,几个人挤在一起,头枕着胳膊,很快就传来了均匀的鼾声。
林卫家和李根才则一人拿着一根烧得半黑的木棍,守在篝火旁。
四周很静,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卫家同志。”李根才往火堆里扔了块木头,低声说道。
“今天这事儿,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反应快,咱们这趟差事,怕是就砸了。”
“李师傅,您太客气了。我也是赶鸭子上架,瞎说的。”
“你那可不是瞎说。”李根才摇了摇头,看着林卫家,眼神里满是佩服。
“我开了十几年车,南来北往的也见过不少事。像你这么年轻,遇上事这么冷静,脑子还转得这么快的,真是头一个。你们主任派你来,算是派对人了。”
林卫家只是笑了笑,没再接话。
他知道,自己能冷静,不是因为胆子大,而是因为他有最后的底牌——空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守着渐渐变小的篝火,直到后半夜,才被换岗的张爱国和公安老王给替了下来。
林卫家找了个避风的角落,裹紧了衣服,头一挨帆布,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
东边的天际,朝霞染红了半边天。
篝火已经熄灭,只剩下一堆尚有余温的灰烬。
林卫家是被一阵鸟叫声吵醒的,他睁开眼,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又酸又痛。
他动了动身子,才发现身上盖着一件带着烟草味的旧棉袄,是师傅老刘的。
他转头看去,老刘正和那两个公安同志站在不远处的土坡上,一人手里拿着半个窝头,就着水壶里的水,商量着什么。
“醒了?”李根才师傅也醒了,他揉着惺忪的睡眼,捶了捶酸痛的后腰,咧嘴一笑。
“你小子睡得可真沉,打雷都吵不醒。”
众人陆续醒来,虽然一个个都睡得腰酸背痛,眼圈发黑,但精神头却比昨天好了不少。
大家伙儿把剩下的兔肉和红薯分着吃了,又喝了点热水,算是吃了早饭。
“都动起来!收拾家伙!准备出发!”
老刘一声令下,众人立马开始忙活起来。
收帆布,整理绳索,把昨晚的痕迹都清理干净。
“轰隆隆”四辆大解放卡车,在一阵剧烈的轰鸣中,重新焕发了生机。
然而,新的问题也摆在了眼前。
车队没走多远,前方的路便被山上滚下来的石头堆挡住了。
“刘队,不行啊!”李根才跳下车。
“这石头太多了,咱们这些人短时间内根本搬不完啊。”
老刘走到路边看了看,摇了摇头:“走大路现在看来是不显示了,咱们得绕道。”
他站起身,指了指左前方一条被杂草掩盖的、更窄的小路。
“从旁边的小路穿过去,那边有个叫下河村的村子,从村里绕过去,能上到东边的路上。”
“刘队,那村里路窄,咱们这大车能过去吗?”一个年轻司机有些担心。
“过不去也得过!”老刘的语气不容置疑。
“总比在这里等死强!头车开路,都跟紧了!”
车队再次缓缓启动,小心翼翼地拐上了那条乡间小道。
小路比主路更颠簸,路两边就是一人多高的庄稼地。
卡车宽大的车身,几乎是擦着两边的田埂在走。
走了约莫半个多小时,一个不大的村庄出现在了眼前。
村子里的路更窄,都是用青石板铺的。
四辆大解放卡车,像四头钢铁巨兽,小心翼翼地在狭窄的村道里穿行,引来了全村人的围观。
家家户户的门都开了,大人小孩都站在门口,好奇地看着这从未见过的庞大车队。
他们的脸上,大多是麻木和菜色,眼神里充满了对这些“铁疙瘩”的好奇和敬畏。
林卫家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那些面黄肌瘦的村民,心里头沉甸甸的。
在一个拐弯处,路太窄了,头车的车头差点就蹭到了旁边一户人家的土墙。
“停!停!”老刘从车上跳下来,亲自跑到车前指挥。
“往左!再往左打一点!回轮回轮!”
车队里所有的人都下了车,围在车旁,七嘴八舌地帮忙看着。
一个五六岁、穿着开裆裤的小男孩,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就站在不远处的墙角下,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辆冒着黑烟的大家伙。
他的小脸蜡黄,肚子却微微鼓着,那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浮肿。
林卫家看着那个孩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他想起了家里的弟弟妹妹,想起了铁蛋和妞妞。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空间里的的水果糖,走上前,蹲下身子,递了过去。
“小朋友,吃糖。”
那孩子愣了一下,看着林卫家手里的糖,咽了口唾沫,却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林卫家笑了笑,把糖纸剥开,将那块晶莹的糖块塞到孩子手里,摸了摸他的头,转身回到了车队。
在众人齐心协力的指挥下,四辆卡车有惊无险地,终于穿过了整个村庄。
当车轮重新碾上那条相对坚实平坦的道路时,所有人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行了,前面就顺当了。”老刘重新坐回车上,擦了把额头上的汗。
“加把劲,天黑前赶回县里!”
车队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
归心似箭的心情,让所有人都忘了疲惫。
傍晚时分,当柔县那熟悉的、低矮的城墙轮廓出现在远方的地平线上时,车厢里,响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欢呼。
回来了!他们终于回来了!
当四辆落满泥浆、却依旧威风凛凛的大解放卡车,在一片“嘀嘀”的喇叭声中,浩浩荡荡地驶进县供销社的大院时,整个单位都轰动了!
王振山主任和周建军科长,带着各个科室的人,早就等在了院子里。
老刘第一个跳下车,他的腿一软,差点没站稳,被眼疾手快的林卫家一把扶住。
他走到王振山面前从怀里,掏出那沓保管得完好无损的单据说道:
“主任,幸不辱命!二十吨盐,一斤不少!全拉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