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这话一问出来,张爱国和吴小虎的目光,立马“唰”地一下,全都集中到了林卫家身上。
连一向安安静静的孙丽娟,也好奇地看了过来,她也想知道,这立了功的麻雀,最后是个什么章程。
林卫家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道:“师傅,指挥部要的是战果,是数字,对吧?”
周科长刚走没多远,听见里面的动静,又折了回来,好奇地站在门口:“你们几个,又琢磨啥呢?”
张爱国赶紧把难题抛了出来:“科长,我们正愁呢。这麻雀,指挥部那边是要头,还是要整个交上去?”
“要头干啥,血淋淋的。”
周科长摆了摆手,“指挥部那边说了,耗子交尾巴,麻雀交爪子!一只麻雀两只爪,数够四十只,就算完成任务了!”
“交爪子?”
张爱国和吴小虎对视一眼,俩人眼睛都亮了。
“那这鸟身子……”
“鸟身子?”
周科长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他看了看这几个手下,又看了看窗外那灰蒙蒙的天,叹了口气。
“现在是什么时候?是困难时期!国家号召咱们,要‘废物利用’,支援生产。这麻雀虽然是害鸟,但它身上那二两肉,也是肉。咱们总不能剪了爪子就扔了吧?那不是浪费国家财产吗!”
周科长清了清嗓子,背着手,一脸严肃地说道:
“我看,这剩下的鸟身,就由咱们采购科内部消化了。也算是响应号召,把‘害鸟’变成了‘盘中餐’嘛!”
“科长英明!”张爱国第一个就跳了起来,马屁拍得山响。
“好嘞!科长您就瞧好吧!”
周科长满意地点了点头,背着手走了,留下办公室里五个人,围着那袋麻雀,兴奋地搓着手。
“还愣着干啥?动手啊!”
老刘发了话,他自己也来了兴致。
“去哪儿弄?”吴小虎问.
“总不能在办公室里拔毛吧?”
“去食堂?”
“不行!”林卫家立马否了。
“马师傅那儿人多嘴杂,这肉香一飘出去,半个供销社都得来要。到时候咱们科长都下不来台。”
林卫家指了指后院仓库的墙角:“就在那儿,锅炉房的通风口后面,平时根本没人去。咱们在那儿生一小堆火,快烤快吃,神不知鬼不觉。”
“好主意!”
老刘一拍板,“就这么办!”
“那……那我也去!”孙丽娟看他们真要“分赃”,也鼓起了勇气,小声说道。
她也好久没闻过肉味了。
“行,你也来,帮我们望风!”张爱国大手一挥。
五个人立马分头行动。
张爱国和吴小虎,提着麻袋和孙丽娟那把大剪刀,兴冲冲地就去了后院墙角。
“咔嚓,咔嚓……”两人蹲在地上,开始干起了“毁尸灭迹”的活儿。
二十只麻雀,四十只爪子,很快就剪了下来,用报纸包好,这是要去交差的。
剩下七只最肥的,就是他们今天的“战利品”。
孙丽娟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血腥的场面,吓得赶紧扭过了头:“哎呀,你们俩可真埋汰!”
“这叫利索!”张爱国得意洋洋。
“卫家,这没毛的活儿,咋整?”
“咱们得用开水烫毛。”
林卫家说道,“我去锅炉房。”
烧锅炉的王大爷正打着瞌睡,林卫家递上一根烟,说师傅要点开水烫个东西。
王大爷也没多想,直接让他提走了一整壶滚烫的开水。
后院墙角,五个人围成一圈,像是在搞什么秘密接头。
滚烫的开水往麻雀上一浇,一股子热气混着羽毛的腥味就冒了出来。
几个男人也顾不上烫手,开始飞快地拔毛。
林卫家的动作最快,他上辈子在农村待过,这点活儿不陌生。
倒是张爱国和吴小虎,笨手拙脚的,弄得羽毛满天飞,还沾了一身。
老刘则在旁边,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来,里面是粗盐粒。
“嘿嘿,我早想到了。”
老刘一脸的得意,“干咱们这行的,身上没点盐巴,出门都走不踏实。”
拔了毛,又简单地掏了内脏,七只光秃秃的小麻雀,就摆在了一块干净的瓦片上。
虽然每只也就巴掌大,瘦得胸骨都突出来了,但在这年头,这就是顶级的美味。
“我去弄柴火!”
吴小虎自告奋勇,从仓库墙角抱来一堆烂木箱的木条。
张爱国则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几根粗铁丝,掰直了,充当烤签。
五个人把麻雀一只一只地串在铁丝上,又仔仔细细地抹上了一层老刘带来的粗盐。
火堆生了起来,火苗不大,但很旺。
铁丝架在火上,麻雀很快就被烤得“滋滋”作响,黄色的油脂一滴滴地落在火堆里,激起一阵阵诱人的香气。
“香!太香了!”
张爱国瞪着眼睛,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我他娘的快忘了肉是啥味了!”
孙丽娟也站在火堆旁,使劲地吸着鼻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几串麻雀。
老刘也没比他们好到哪儿去,眼睛死死地盯着火上的麻雀,不停地咽着口水。
林卫家则在旁边,控制着火候,不时地翻动着铁丝,让麻雀受热均匀。
很快,麻雀就被烤得通体金黄,表皮焦脆,一股子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焦香味,在几个人鼻尖缭绕。
“行了,火候到了。”
老刘第一个忍不住了,抓起一串,也顾不上烫,扯下一只就往嘴里塞。
“唔……香!”
其他人也纷纷下手。
皮烤得焦香酥脆,里面的肉虽然少,但却异常鲜嫩,带着一股子酒香和粮食的甜味。
在这饥饿的年代,这简直是无上的美味。
张爱国和吴小虎更是狼吞虎咽,连那小小的骨头,都嚼得嘎嘣脆,舍不得吐出来。
“舒坦!”张爱国吃完最后一只,心满意足地瘫坐在地上。
“这他娘的,才叫过日子!”
“行了,别美了。”
老刘擦了擦嘴角的油,站起身来,一脚把火堆踩灭。
“赶紧把这儿收拾干净!羽毛、骨头渣子,全都给我埋了!一点痕迹都不准留!”
“明白!”几个人立马行动起来,挖坑的挖坑,扫地的扫地。
很快,墙角下就恢复了原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肉香。
……
办公室里,周科长看着桌上那包用报纸包着的麻雀爪子,再闻闻这几个手下身上那股子藏不住的烟火气,什么都明白了。
他也没点破,只是笑着把“战利品”收了起来。
“干得不错!不光完成了任务,还做到了‘废物利用’!这月奖金,我给你们几个多报五毛!”
“谢谢科长!”
办公室里,又爆发出了一阵快活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