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卫家在采购科的日子,过得愈发得心应手。
办公室里,科长老王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和善,张爱国也不再把他当成闷葫芦,有时候会凑过来聊几句县里的新鲜事。
只有孙丽娟,看林卫家的眼神里,总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林卫家有些不自在,只能敬而远之。
工作上的顺风顺水,只是林卫家生活的一部分。他心里头,始终装着更大的盘算。
地里的景象并不喜人,连续的大旱,让地里的庄稼蔫头耷脑,乡下社员们的脸上,也都挂着一层化不开的愁云。
供销社的采购任务越来越难做,很多以前能轻松收上来的山货、土产,现在都变得稀少。
整个社会都勒紧了裤腰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和压抑。
在这种大环境下,林卫家空间里的那片黑土地,就显得愈发珍贵。
空间里的养殖区,已经初具规模。
看着储物区里,鸡蛋已经攒了满满一大筐,差不多有两三百个;处理干净的兔子存了七八只,林卫家知道,是时候再去找一趟钱掌柜了。
更重要的是,第一批收获后又种下的那几亩红薯,也已经再次成熟。又是几万斤的巨大收获。
这个周四的下午他没有骑车,而是选择了步行,慢悠悠地穿过几条街巷,来到了城西的废品收购站。
他知道,和钱掌柜这种人打交道,不能有固定的规律。上次是骑车来的,这次就走路来;上次是中午,这次就选下午。不规律,才是最好的掩护。
废品收购站还是老样子,院子里堆满了各种破烂,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酸臭味。
钱掌柜也还是老样子,穿着那身永远洗不干净的灰中山装,坐在一堆烂木头旁边的一张破藤椅上。
他眯着眼晒太阳,手里盘着两个油光锃亮的铁核桃,发出“咔啦咔啦”的声响。
林卫家压低帽檐,像个来卖破烂的乡下人一样,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圈,最后才不经意地晃到了钱掌柜跟前。
“钱掌柜,晒太阳呢?”林卫家蹲下身子,声音压得很低。
钱掌柜手里的核桃停了一下,睁开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扫了林卫家一眼,认出了这个年轻人。
“是你啊。”钱掌柜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懒洋洋地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又有好东西了?”
“是有点小东西,想请掌柜的给掌掌眼。”林卫家往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边,才凑近了些。
“哦?”钱掌柜来了点兴趣,坐直了身子。
“鸡蛋兔子都有。”林卫家顿了顿,抛出了真正的诱饵,“还有一批红薯,跟上次的品相一样。”
“有多少?”钱掌柜漫不经心地问道,手里又开始盘起了核桃。
“一万斤。”
林卫家平静地说出这个数字。
“咔啦”一声,钱掌柜手里的铁核桃没拿捏住,掉在了一块破瓦片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锐利的眼睛在黑暗中死死地盯着林卫家,仿佛要看穿他的骨头。
他的震惊,并非完全因为这一万斤的数量,而是因为……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后生……”钱掌柜的声音变得干涩沙哑,带着一丝不可置信,“这才过了多久,你……你又从哪儿变出来一万斤品相一模一样的?你小子……到底是什么来路?”
在这个连糠麸都成了金贵东西的灾年,能连续不断地拿出上万斤的顶级粮食,这已经超出了常理。
这背后隐藏的秘密,让钱掌柜感到了深深的忌惮,以及一丝难以遏制的贪婪。
“钱掌柜,您是聪明人。”林卫家的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您只需要知道,我的货,来路绝对干净,而且,能源源不断。您只管吃货,其他的,不该问的别问,这对你我都有好处。”
钱掌柜沉默了,窑洞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
他做黑市生意这么多年,最明白什么最重要。
不是一单买卖能赚多少钱,而是有没有一个稳定、可靠、货品顶尖的货源。
眼前这个年轻人,无疑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甚至可以说是奇迹般的货源。
风险是天大,可这利润……同样是天大的!
“价钱怎么说?”过了许久,钱掌柜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灾年粮贵,这道理我懂。”林卫家说道,“上次是六毛一斤。现在外面的光景,一天一个价。您给个实诚价。”
钱掌柜在原地来回踱了两步,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现在黑市上,普通的陈红薯干都卖到五六毛了,这种品相的新鲜红薯,卖到一块钱都有人抢。
但他要承担运输、打点和销售的巨大风险。
他停下脚步,伸出七根手指:“一斤,七毛。这是我能给出的最高价了。我得找至少三辆大车,还得找信得过的人手,路上层层关卡都得用钱喂饱了。后生我担的风险比你大。”
林卫家点了点头。七毛一斤,一万斤就是七千块钱。这个价钱,很公道。
“行。”
见林卫家答应得干脆,钱掌柜松了口气,随即又问:“这次,你打算怎么换?票证,我估计你也用不了那么多了吧?”
“钱掌柜慧眼。”林卫家摇了摇头,说出了他今晚真正的目的,“钱和票,我这次都不要了。我想跟您换点能压箱底的东西。”
“哦?”钱掌柜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说来听听。”
“黄的,硬的。”林卫家盯着钱掌柜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还有,老东西。”
钱掌柜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后生,你的胃口,可真不小啊。”
“风险大,利润才大。”林卫家不为所动,“钱掌柜,这七千块钱,我打算这么换。”
他伸出手指,开始算账:“我要黄金。按现在黑市一两一百三的价,我要四十两。这就是五千二百块。”
四十两黄金!
钱掌柜的眼角又抽搐了一下。这小子真是个狠角色,对行情摸得门儿清。
这几乎是要把他手里的硬通货给掏空一半。
“剩下的,一千八百块,”林卫家继续说道,“我不要钱,就要老东西。您是行家,手里肯定有不少因为年景不好,从那些败落的大户人家手里收来的物件。您看着给我配,只要东西正,价钱公道,我就认。”
钱掌柜深深地看了林卫家一眼,眼神里是真真正正的欣赏了。
这小子,不光有货,有胆色,脑子更是清醒得很。
他知道在这乱世将至的年头,什么东西才能真正保值。黄金是硬通货,而那些不起眼的老物件,却是能传承下去的底蕴。
“好!有魄力!”钱掌柜一拍大腿,“就冲你这份眼光,这生意我做了!绝不让你吃亏!”
他站起身,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黄金和东西,我需要时间凑。三天后的晚上,还是老地方,咱们钱货两清。”
“一言为定。”
“至于那些鸡蛋和兔子,”林卫家嘿嘿一笑,“就当是我孝敬你这个老头子的添头了。”
三天后,深夜,废砖窑。
还是那个顶上塌了个窟窿的窑洞,林卫家提前半小时就到了,像幽灵一样隐匿在暗处。
子时刚过,钱掌柜的身影准时出现。
他盯着那堆红薯,喉头滚动:“去年公价才三分,如今品相次的黑市薯干都要五毛……饥荒年月,粮食真是比金子还疯!”
这次,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沉默寡言、脚步轻健的汉子,手里都提着沉重的包裹。
“后生,验验货吧。”钱掌柜指了指地上的几个包裹。
一个汉子上前,打开一个长条形的布包,里面是四条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大黄鱼,每根十两,沉甸甸的,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另一个汉子则打开一个半旧的木箱。
箱子里,是这次交易的重头戏——古董。
“这块,明朝的端砚,给你算一百五十块。”钱掌柜拿起那块林卫家见过的砚台。
“这对,前清官窑的青花小碗,品相完好,给你算两百块。”
“这支,老坑的翡翠簪子,水头不错,就是有点小瑕疵,给你算一百块。”
“还有这个,”钱掌柜献宝似的,从箱底拿出一个用绸布包着的东西,打开后是一枚小巧的玉佩,质地温润,上面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
“这是块和田籽料的,料子好工也好,给你算三百块。”
他一样一样地介绍,林卫家一样一样地看。
他虽然不懂,但能看出钱掌柜眼神里的认真,不像是在糊弄。
“这些加起来,还差一千出头。”钱掌柜又从箱子隔层里,拿出十几个大小不一的银元宝和几十块“袁大头”,“这些,都是实在东西,给你凑个整。”
林卫家点了点头,这批古董和银元,价值绝对超过了一千八百块。
“至于这个,”钱掌柜指了指最后一个小包裹,“是你那鸡蛋和兔子的钱,老头子我送你的见面礼。”
林卫家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对小巧玲珑的鼻烟壶。
“多谢钱掌柜。”
“货呢?”
“已经放在西边第三个窑洞了。”林卫家说道,“一万斤,一百袋,您的人手可得带够了。”
“放心。”
交易达成,钱掌柜带着两个手下,去验货、搬运。
林卫家则留在原地,等他们走后,才将地上的黄金、古董和银元宝,分批、小心翼翼地全部收入了空间。
当最后一枚“袁大头”从眼前消失时,林卫家只觉得浑身一阵轻松。
他知道,从今晚开始,他和钱掌柜之间的交易,才算是真正地常态化了。
他不再仅仅是满足于用空间里的物资换取温饱,而是开始有意识地,为自己,为整个林家,积累真正的,能够穿越时代风雨的财富和底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