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副场长这番出乎意料的热情,让老刘和林卫家悬了一路的心,彻底落了地。
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和各种“攻心”策略,还没等使出来,对方就敞开了大门,恨不得把整个盐仓都搬给他们。
这感觉,就像是准备去攻打一座戒备森严的堡垒,结果走到门口发现,人家不仅没关门,还在门口挂上了“欢迎光临”的横幅。
“高场长,那……那真是太谢谢您了!”
老刘激动得搓着手,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啥好。
“谢啥!我得谢谢你们!”高副场长也是满脸的笑意。
“你们这可是帮我们解决大问题了。走走走,手续的事不急,我先带你们去食堂,吃顿便饭。跑了这么远的路,肯定都饿坏了。”
盐场的食堂,伙食比柔县供销社可强太多了。
虽然没有肉,但白面馒头管够,桌上还有一盘清炒白菜和一大盆海带豆腐汤。
那股子海带特有的咸鲜味,让张爱国和吴小虎几个年轻人眼睛都看直了,口水一个劲儿地往下咽。
饭桌上,高副场长热情地给老刘和林卫家介绍着盐场的情况,也旁敲侧击地打听着柔县那边的需求。
当他听说柔县现在连最基本的口粮都紧张时,更是连连摇头叹气。
吃完饭,高副场长亲自带着他们来到了三号盐仓。
盐仓巨大,像一座小山。
一打开门,那股子浓郁纯粹的咸味就扑面而来,里面堆放着的,是小山一样雪白细腻的精盐。
“刘队,你们看,这盐怎么样?”高副场长抓起一把,在手里捻了捻。
“好盐!是顶好的青盐!”
老刘也是识货的人,一看这色泽和干燥度,就忍不住赞道。
接下来,就是装车。
盐场的工人们显然也是得了指示,干劲十足。
磅秤早就架好了,十几个光着膀子、皮肤被晒得黝黑的壮汉,扛着麻袋,在磅秤和卡车之间来回穿梭,号子声喊得震天响。
四辆大解放,一字排开。
林卫家拿着个本子,站在磅秤旁边,仔仔细细地记着每一袋的重量。
张爱国和吴小虎则爬上车厢,负责把运上来的盐袋码放整齐。
整个装车过程,有条不紊,热火朝天。
老刘则跟高副场长,还有那几个运输公司的司机师傅,蹲在仓库门口的阴凉地里,抽着烟,聊着天。
“高场长,你们这儿,除了盐,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土特产?”老刘看似随意地问道。
“土特产?”高副场长想了想,摇了摇头。
“我们这儿是盐碱地,不长庄稼。除了盐,就是海边那点鱼虾了。
不过现在管得严,不让私人下海,那点渔获,都得交给水产站,我们自己都分不到多少。”
老刘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林卫家在一旁记着账,耳朵却把这些话都听了进去。
装车是个体力活,也是个慢活。
足足二十吨的盐,就算人手充足,也得装大半天。
到了下午三点多,车还没装完一半。
林卫家看着那些干得汗流浃背的装卸工,心里一动,对旁边的老刘说道:
“师傅,您看工人们这么辛苦,咱们是不是也该表示表示?”
老刘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是这个理。你去办吧。”
林卫家走到高副场长跟前,笑着说道:
“高场长,工人们太辛苦了。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们车上带了几条好烟,是准备路上用的。
您看能不能拿出来,给工人们发一发,提提神,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哎哟!小林同志,你太客气了!”高副场长连连摆手,“这是我们分内的工作,哪能让你们破费。”
“应该的,应该的。”林卫家坚持道。
“看着兄弟们出这么大力,我们啥也不表示,心里过意不去。”
高副场长拗不过,只好笑着答应了:“行,那就太谢谢你们了!你们这份心意,我替工人们领了!”
林卫家叫上张爱国,从头车的驾驶室里,拿出了两条出发前王主任特批的“大生产”牌香烟。
他没有直接发,而是把烟拆开,走到工人们歇脚的地方,一人递上一根,亲自给点上火。
“师傅们辛苦了!抽根烟,歇口气!”
“哎哟,这可是好烟啊!”
“谢谢小同志!太客气了!”
工人们都是实在人,手里接过烟,脸上都露出了淳朴的笑容。
一根烟下肚,疲惫仿佛都消解了不少。
歇完这一气,工人们干活的劲头更足了,手上的动作,比之前快了不止一倍。
原本估计要到天黑才能装完的车,竟然在太阳落山前,就提前完工了。
四辆大解放,装得满满当当,用帆布盖得严严实实,像四座移动的小山。
高副场长看着这结果,对林卫家是越看越满意,拉着他的手,一个劲儿地夸:
“小林同志,你可真是个人才!会办事,懂人情!以后,咱们盐场,就是你半个家!常来!”
就在众人准备启程返回时,一个穿着海魂衫,脚上蹬着一双高筒雨靴的年轻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在高副场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高副场长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林卫家,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他拉到了一边。
“小林,跟你说个事儿。”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刚才我外甥跟我说,码头那边,有一条渔船今天早上出海,刚回来,弄了点好东西。你们……有没有兴趣?”
“好东西?”林卫家心里一动。
“嗯。”高副场长点了点头,声音放得更低了,“是海货。不过不是鱼,是……是海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