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上午，李双林和杨国威一起出席了“未来动力”二期项目的开工仪式。
现场很热闹。彩旗飘飘，工程机械整齐排列，戴着安全帽的工人们精神抖擞。周启明董事长亲自从省城赶过来，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再次表达了对清源县营商环境的信心。
李双林代表县委县政府致辞，话不长，但分量足。他承诺，清源县将以“最高效率、最优服务”保障项目顺利建设，同时希望“未来动力”发挥龙头带动作用，吸引更多产业链企业落户清源。
仪式结束后，李双林陪着周启明在临时搭建的工棚里开了个简短的现场会，解决了几个具体的施工衔接问题。周启明很满意，临别时握着李双林的手说：“李县长，把二期放在清源，是我们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送走周启明，李双林没有立刻回县政府，而是让车开到了开发区管委会。
管委会主任没想到县长突然过来，赶紧迎出来。
“不进去了，就在园区转转。”李双林下了车，“二期开工了，配套企业引进得怎么样？”
主任一边陪着他往园区里走，一边汇报：“正在谈的有六家，都是电池材料、电控系统的供应商。有两家意向很强，下周就会过来正式考察选址。”
“好。”李双林点头，“土地、标准厂房要提前准备好，不能让企业来了等我们。还有，环保要求一定要前置告知，达不到标准的企业，再大的投资也不能要。”
“明白，我们严格执行环评准入。”主任说。
走到一处相对空旷的地块前，李双林停下脚步：“这里，规划的是什么？”
“这里……”主任看了看手里的平板电脑，“原计划是预留的绿化用地，大概五十亩。”
李双林环视四周。这里位置不错，靠近主干道，距离“未来动力”一期和二期都不远。
“绿化用地可以调整。”他思考了几秒钟，“把这五十亩拿出来，规划建设一个‘新能源汽车零部件产业园’。建多层标准厂房，面向中小型配套企业出租或出售。这样能降低企业初始投资成本，加快集群形成速度。”
主任眼睛一亮：“这个办法好！我马上组织调整规划！”
“抓紧。”李双林道，“规划方案出来，直接报给我。”
在开发区转了一个多小时，李双林才坐车离开。回到办公室，已经是上午十一点。
刚坐下，组织部部长敲门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县长，按您的要求，这是近期几个需要调整岗位的干部名单和初步考察意见。”部长把文件夹放在李双林面前。
李双林翻开。里面涉及五六个岗位，都是政府口比较关键的部门副职或者重要科室负责人。有的是原任到了年龄要退，有的是能力不适应现岗位需要调整，也有的是在审计或考核中发现了问题不宜再担任现职。
每个拟调整人选后面，都附有简单的考察材料和组织部部的建议。
李双林看得很仔细。他不只看履历，更看实绩，看口碑，看专业匹配度。
“这个财政局副局长的人选，王斌……”李双林指着其中一个名字，“他在乡镇当党委书记的时候，搞的那个‘村财镇管’试点，我有点印象。效果怎么样？”
组织部长显然做了功课：“效果不错，规范了村级财务管理，也方便了群众监督。后来在审计局当副局长，业务也很扎实，原则性强。”
“嗯。”李双林点点头，“财政局的班子，需要补充懂业务、敢碰硬的人。这个可以考虑。”
他又指向另一个：“这个环保局执法大队长的人选，张强，原来是开发区安监站的？环保执法专业性很强，他跨度是不是有点大？”
“张强同志学习能力很强。”组织部长解释，“在安监站的时候就经常钻研环保法规。而且我们考虑，环保执法现在阻力大、容易得罪人，需要像张强这样有基层执法经验、作风硬朗的干部去打开局面。”
李双林沉吟了一下：“先放在预备人选里，我再了解一下。”
他一页页翻看，不时提问。组织部长一一解答。整个过程中，李双林没有轻易表态，更多的是在了解和权衡。
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把这份名单初步过完。
“原则就一个：事业为上，人岗相适。”李双林合上文件夹，“组织部再深入考察一下，重点听听分管县领导和所在单位主要负责同志的意见，也了解一下群众口碑。最终方案，上县委常委会之前，我们先碰一次。”
“好的，县长。”组织部长收起文件夹，顿了顿，又说，“另外……关于几个乡镇长的调整，杨书记的意思是，也听听您的想法。”
乡镇长是正科级实职，属于县管干部里的重要岗位。这些位置的变动，牵动面更广。
“我这两天也在考虑。”李双林说，“这样，你先拿个初步意见出来，把全县各乡镇的发展现状、班子结构、干部特点都梳理一下。我们结合全县的发展布局，通盘考虑。”
“明白。”组织部长领命而去。
人事，是最大的政治，也是最敏感的艺术。用对一个人，能激活一盘棋；用错一个人，可能耽误一方发展。李双林深知其中的分量。
他刚当上县长，根基未稳，在人事问题上必须慎之又慎。既要体现自己的用人导向，又要尊重组织程序，兼顾各方意见，更要经得起时间和工作的检验。
这比抓具体项目，更难，也更重要。
下午，李双林按照计划，去县医院调研医共体建设工作。这是民生重点，也是改革难点。
调研结束后，他婉拒了医院安排的晚饭，直接回了办公室。他让食堂送了份简单的盒饭，一边吃，一边看张帆送来的关于刘广发事件的初步调查报告。
报告显示，刘广发反映的地块，确实早在三年前就完成了所有法律程序。当时的补偿标准符合政策，款项也足额发放。刘广发本人当时是签了字、按了手印的。
现在他突然反悔，理由是“当时不懂政策，被忽悠了”，要求按现在的标准重新补偿。
开发区和国土局的工作人员多次解释，政策有时效性，不可能推翻过去的合法协议。刘广发不听，情绪激动，扬言要“找更大的领导”，甚至威胁要“捅到网上去”。
报告后面附了几张照片，是工作人员暗中拍下的。照片显示，刘广发最近频繁出入县城一家叫“正义法律服务所”的机构。而这个服务所的负责人，是有名的“民间讼棍”胡三，专帮人搞“维权”，实际上很多是以闹获利。
李双林放下报告，冷笑了一下。
果然是有人在后头“指点”。
这种套路他见过。利用群众对政策的不完全理解或者贪心，煽动他们翻旧账、提不合理要求，然后以“代理维权”为名，从中牟利，甚至给政府施压、制造麻烦。
如果放在以前，为了“维稳”，有些地方可能会选择“花钱消灾”，息事宁人。但这恰恰助长了这种歪风。
李双林拿起笔，在报告上批示：“请开发区管委会、自然资源局、司法局、公安局成立联合工作组，依法依规处理。第一，向刘广发出示全部原始法律文书和补偿凭证，讲清政策，做好解释安抚。第二，对‘正义法律服务所’涉嫌煽动、教唆他人无理缠访闹访、扰乱社会秩序的行为，由公安、司法部门依法调查处理。第三，将此事作为典型案例，在全县开展法治宣传教育，引导群众依法理性维权。”
批示写完，他想了想，又给杨国威书记打了个电话，简单汇报了情况和自己的处理意见。
杨国威听完，只说了一句：“我支持。依法办事，不能让胡闹的人得逞，也不能让守法的人寒心。”
挂断电话，李双林走到窗前。
夜色已深，县政府大楼大部分窗户都黑了，只有少数几个还亮着灯，包括他这一间。
人事的棋要慢慢下，暗处的箭要稳稳防。这就是他现在的生活常态。
但比起在青云镇时那种四面楚歌、随时可能翻船的境地，现在已经好太多了。至少，他手里有了更大的棋盘，更足的底气。
手机亮了一下，是肖雅琴发来的信息：“又加班？妈留的汤在锅里，回来记得喝。”
李双林心里一暖，回复：“快了。汤留着我回去热。”
他关掉电脑，收拾好东西。走出办公室时，整层楼只剩下他一个人。
走廊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一盏盏亮起，又在他身后一盏盏熄灭。
长长的影子拖在地上，孤单，但坚定。
他知道，从调整第一个人事开始，从处理第一起无理闹访开始，他作为县长的权威和风格，正在一点点建立起来。
这条路还很长，但方向，已经握在他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