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晚上，李双林难得没有应酬，也没有紧急公务需要处理。他提前跟肖雅琴说了，今晚回家吃饭。
母亲从下午就开始忙活，肖雅琴也早早下班回来帮忙。小小的厨房里，锅碗瓢盆叮当作响，油烟机嗡嗡叫着，飘出阵阵诱人的饭菜香。
李双林是六点半到家的。推开门，香味扑面而来，还夹杂着母亲和肖雅琴的轻声笑语。
“回来啦？”母亲从厨房探出头，脸上笑开了花，“快去洗手，最后一个汤，马上就好！”
“爸！”儿子小磊从房间里跑出来，一把抱住他的腿。小家伙放暑假，刚从外婆家接回来两天。
李双林弯下腰，把儿子抱起来掂了掂：“嗯，重了。在外婆家没少吃好的吧？”
“外婆天天给我做好吃的！”小磊搂着他的脖子。
肖雅琴端着两盘菜从厨房出来，看到这一幕，温柔地笑了：“快放下来，洗手吃饭了。”
饭菜很丰盛。清蒸鲈鱼，红烧排骨，白灼菜心，蒜蓉西兰花，山药玉米汤，都是家常菜，但摆满了小圆桌，透着浓浓的家的味道。
“今天什么日子？做这么多菜。”李双林洗了手坐下，笑着问。
“没什么日子，就是想好好吃顿饭。”母亲给他盛了满满一碗汤，“你最近又瘦了，得多补补。当县长了，更累了吧？”
“还好，习惯了。”李双林接过汤碗，“妈，你也坐，别忙活了。”
一家四口围坐在一起。母亲不停地给李双林夹菜，排骨拣最大的，鱼肚子最嫩的那块也夹到他碗里。
“妈，我自己来，你也吃。”李双林心里暖乎乎的。
“我吃我吃。”母亲嘴里应着，目光却一直落在他脸上，眼神里有骄傲，有心疼，还有一丝说不清的复杂。
小磊叽叽喳喳说着在外婆家的趣事，童言稚语逗得大家直笑。肖雅琴安静地吃着饭，偶尔给儿子擦擦嘴，给李双林添点汤。
气氛温馨而平常，就像无数个普通的家庭夜晚。
吃着吃着，母亲忽然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的纸巾，擦了擦眼角。
“妈，你怎么了？”李双林一愣。
“没事，没事。”母亲摇摇头，声音有些哽咽，“就是……高兴。看着我儿子，有出息了，当县太爷了……心里高兴。”
她说着高兴，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李双林心里一酸，赶紧抽了张纸巾递过去：“妈，这有什么好哭的。就是个工作。”
“妈知道，知道。”母亲接过纸巾，擤了擤鼻子，“妈就是想起以前……你爸走得早，我一个人拉扯你，那时候日子多难啊。怕你吃不饱，怕你穿不暖，更怕你学坏……现在好了，我儿子没学坏，还这么有出息，给老百姓办事……妈这心里，踏实，也……也替你爸高兴。”
她的话断断续续，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像锤子一样敲在李双林心上。
他想起了小时候，母亲在纺织厂三班倒，下班回来还要给他做饭、洗衣服、检查作业。想起了为了给他凑学费，母亲低声下气去跟亲戚借钱。想起了自己考上大学时，母亲那混合着喜悦和忧愁的眼神……
这些年，自己一路拼搏，从青云镇到现在，精力几乎都扑在了工作上。对母亲的关心和陪伴，实在太少了。甚至母亲什么时候有了白发，眼角什么时候添了皱纹，他都有些模糊。
而母亲，从未抱怨过。她只是默默地站在他身后，为他守着这个家，在他最累的时候，端上一碗热汤。
“妈……”李双林喉咙发堵，伸出手，握住了母亲粗糙的手，“对不起，让您操心了。”
“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母亲反手握住他的手，眼泪又涌出来，“妈不操心你，操心谁？妈就是……就是觉得，我儿子太不容易了。那个刘县长判刑的事，妈在电视上看到了……妈知道，你干的这工作，看着风光，里面有多少难处，多少风险……妈帮不上你什么，就只能给你做顿热乎饭……”
肖雅琴的眼圈也红了，她默默起身，去给母亲倒了杯温水。
小磊看看奶奶，又看看爸爸，似乎感觉到了气氛的沉重，小声问：“奶奶，你为什么哭啊？爸爸当县长不好吗？”
母亲破涕为笑，搂过孙子：“好，好！奶奶是高兴的。小磊啊，你长大也要像爸爸一样，做个正直的、有用的人。”
“嗯！”小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这顿饭，吃得百感交集。母亲的眼泪，洗去了李双林身上不少官场的疲惫和紧绷，让他重新触摸到内心最柔软也最坚实的地方——家人的爱与支持。
饭后，李双林主动收拾碗筷，被母亲坚决地赶出了厨房：“去去去，陪小磊玩会儿，这里不用你。”
肖雅琴在厨房帮忙洗碗。李双林陪着儿子在客厅搭了一会儿积木。小磊很快玩累了，靠在他怀里打哈欠。
李双林轻轻拍着儿子，看着他恬静的睡脸，心里一片宁静。
肖雅琴收拾完厨房出来，看到这一幕，放轻了脚步，坐到他身边。
“妈今天，是真高兴，也是真后怕。”肖雅琴轻声说，“刘茂才的事，虽然正义得到了伸张，但想想你刚来清源时面对的局面……妈肯定是担惊受怕的，只是从来不说。”
李双林点点头，将睡着的儿子轻轻抱进卧室，盖好被子。
回到客厅，肖雅琴给他泡了杯茶。
“现在算是站稳脚跟了。”肖雅琴看着他，“但以后的路，恐怕也不会平坦。周市长的电话，刘茂才案子牵出的新线索……都是变数。”
“我知道。”李双林喝了一口茶，温热妥帖，“但不管怎么变，有些东西不会变。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对得起良心，对得起百姓。这就够了。”
肖雅琴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心里安定下来。这个男人，或许给不了她太多浪漫和陪伴，但他的担当和正气，却给了她和这个家最大的安全感。
“家里你放心，有我，有妈。”肖雅琴说，“你只管去做你该做的事。”
李双林握住她的手，千言万语，化作掌心一点温热的力道。
夜深了，母亲已经休息。李双林和肖雅琴也回到卧室。
躺在床上，李双林久久没有睡着。今天母亲的眼泪，家人的话语，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官场是战场，但家是港湾。在这里，他可以卸下所有防备和盔甲，做回一个儿子，一个丈夫，一个父亲。
这份朴素而深厚的情感，是他所有勇气和力量的源泉。
窗外，月色如水，静静地流淌进房间。
他轻轻转过身，看着身边已经熟睡的肖雅琴，又想起隔壁房间的母亲和儿子。
为了他们，为了清源县千千万万这样的家庭，他也要把这条路，走得正，走得稳，走得更远。
第二天是周日，李双林哪儿也没去，就在家里陪母亲说说话，陪儿子看看书，帮肖雅琴做做家务。平淡，却充实。
傍晚时分，他接到张帆的电话，语气有点急：“县长，有个突发情况。‘丰泽’那边，原来的一家租赁户，是个小家具厂，老板带着十几个工人，把园区大门给堵了，说我们引进新资本盘活园区，是要赶他们走，断他们生路，要求巨额赔偿。”
李双林眉头一皱。果然，旧的麻烦刚去，新的问题就迫不及待地冒头了。
家宴的温情还未散去，现实的考验已经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