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白云宾馆，大会议厅。
灯火通明，庄严肃穆。主席台上方悬挂着“全省县域经济高质量发展工作会议”的醒目会标。台下，黑压压坐满了人，全省各县（市、区）的党政主要负责人、省直相关部门负责人、专家学者、部分企业家代表，济济一堂。
李双林坐在靠前的位置，面前放着印有“清源县”席签。他能感觉到后左右投来的各种目光——好奇的，审视的，不服气的，当然也有友好的。清源县作为这次会议指定的五个经验交流县之一，而且是唯一一个来自非省会、非重点开发区的“普通县”，本身就吸引了不少注意。
会议按议程进行。省领导做主题报告，分析形势，部署任务。接着，是其他四个县区的书记或县长发言，讲的都是产业集聚、科技创新、数字经济等“高大上”的话题，数据亮眼，规划宏伟。
轮到李双林了。他整理了一下面前的讲稿，但并没有完全照念。站起身，稳步走向发言席。聚光灯打在他身上，台下瞬间安静。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同仁，”李双林开口，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会场，清晰沉稳，“我是江阳市清源县县长李双林。非常荣幸能在这里，向大家汇报清源县在推动县域经济高质量发展方面的一些粗浅思考和探索。”
他没有用华丽的辞藻，语气平实得像是在跟人聊天。
“清源县，是一个传统的农业县，工业基础薄弱，前些年还经历了一些波折。用我们老百姓的话说，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怎么样在这样的基础上，走出一条适合自己的高质量发展之路？这是我们新一届县委县政府一直思考的问题。”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我们认为，对于清源这样的县来说，高质量发展，第一步不是好高骛远地追求‘高大上’，而是先要把发展的‘土壤’治理好。这个土壤，就是营商环境，就是政治生态，就是政府效能。”
这话一说，台下不少来自类似地区干部的神情专注起来。这话说到了他们的痛处。
“所以，我们提出了三句话：打造‘效能政府’，建设‘阳光财政’，坚持‘民生优先’。”李双林开始进入核心内容，“效能政府，核心是解决‘慢’和‘拖’的问题。我们推行‘并联审批、限时办结’，建立重点工作‘红黄牌’督查问责机制，全面清理规范涉企中介服务。目的只有一个：让企业办事不用求人，让群众办事不用跑腿。”
他举了“未来动力”二期项目的例子：“从企业表达投资意向，到完成所有前期审批、具备开工条件，只用了不到四十天。为什么能这么快？因为我们把工作做在了前面，把服务送到了门口。”
台下有轻微的交头接耳声，显然这个速度让不少人感到惊讶。
“阳光财政，核心是解决‘暗’和‘乱’的问题。”李双林切换了ppt页面，上面是清源县政府官网“财政资金公开栏”的截图，“我们把所有预算单位的财务、所有重大项目的资金使用情况，全部在网上公开，接受全社会监督。财政的钱，是老百姓的钱，怎么花，花到哪里，必须晒在太阳底下。同时，我们建立财政资金绩效评价体系，花钱必问效，无效必问责。”
“民生优先，是发展的出发点和落脚点。”他继续道，“我们坚持财政再紧，民生投入只增不减。老旧小区改造、城乡公交一体化、教育医疗补短板……这些事，可能带不来立竿见影的Gdp，但能带来老百姓实实在在的获得感，能凝聚起发展的最大合力。”
讲到这里，李双林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治理土壤，过程是痛苦的。它意味着要打破一些旧的利益格局，要触动一些人的奶酪。我们会听到杂音，会遇到阻力，甚至会有明枪暗箭。”
他提到了刘茂才案、万宝山事件，但没有展开细节，只是点出“对违法乱纪者依法严惩，对破坏规则者坚决打击”的态度。
“但是，我们认为，这个代价是必须付出的。”李双林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充满力量，“因为只有一个公平、透明、可预期的环境，企业家才敢投资，人才才愿意留下，干部才能安心干事。否则，再好的规划都是空中楼阁，再大的投入都可能打水漂。”
“土壤治理好了，发展的种子才能生根发芽。”他展示了“未来动力”一期、二期，“丰泽”盘活，以及几个配套产业链项目落地的图片和数据，“今年上半年，我们县工业投资同比增长了150%，实际利用外资翻了近两番，新增市场主体数量创了历史新高。更重要的是，企业的信心回来了，干部的干劲上来了，老百姓的期待更高了。”
数据很扎实，前后对比鲜明。
“当然，我们清醒地认识到，清源的发展才刚刚起步，前面的路还很长。我们的产业层次还不高，创新能力还不足，民生领域还有不少欠账。”李双林最后诚恳地说，“我们汇报这些，不是炫耀成绩，而是希望能提供一个‘后进县’如何通过自我革新、优化环境来实现追赶超越的样本。我们相信，只要方向对了，路子正了，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每一个县区，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高质量发展之路。”
发言结束，李双林微微鞠躬。
短暂的寂静后，会场里响起了掌声。起初是礼节性的，随后变得热烈、持久。尤其是后排一些来自欠发达地区的干部，鼓掌格外用力。李双林讲的东西，没有那么多遥不可及的概念，都是他们正在面对或即将面对的实实在在的问题，提供了可操作、可借鉴的思路。
李双林走下发言席，回到座位。他能感觉到，不少目光变得友善甚至钦佩。
会议茶歇时，他立刻被好几个人围住了。有邻县的县长过来交换名片，取经“并联审批”的具体操作；有省直部门的处长好奇地询问“阳光财政”平台的技术细节；甚至还有两位来自省里高校的区域经济学者，想邀请他方便的时候去学校做个讲座。
李双林从容应对，态度谦虚，有问必答，但又不失分寸。
“李县长，讲得很好啊！”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李双林回头，只见一位穿着深色夹克、气质儒雅的中年领导走了过来，旁边跟着省政府办公厅的同志。
是分管工业经济的副省长，赵为民！
“赵省长！”李双林连忙打招呼。
赵为民笑着和他握手：“刚才的发言我认真听了。‘治理土壤’，这个比喻很形象，也很深刻。清源县的实践说明，营商环境才是核心竞争力。你们敢于直面问题，勇于自我革命，这个决心和魄力，值得肯定。省里正在研究制定进一步优化营商环境的政策，你们的经验，很有参考价值。”
“谢谢省长鼓励！我们还在摸索，很多地方需要完善。”李双林谦逊道。
“摸索不怕，关键是要真抓实干。”赵为民点点头，目光中带着赞赏，“周明远书记和王志兴市长在我面前表扬过你，说清源出了个敢闯敢干的年轻干部。今天一听，果然名不虚传。好好干，清源的舞台不小，未来可期。”
副省长的当众肯定，无疑是极高的褒奖。周围的人都听得真切，看李双林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深意。
接下来的分组讨论，李双林所在的小组更是成了焦点。大家讨论的话题不自觉就围绕“环境治理与发展动能”展开，李双林不得不又分享了更多具体的案例和体会。
会议结束后，在回宾馆房间的路上，张帆激动得脸都红了：“县长，效果太好了！赵省长都亲自肯定了！这下咱们‘清源模式’真要出名了！”
李双林心里虽然也振奋，但更多的是清醒：“出名不是目的，出名意味着更大的压力和责任。今天我们在台上讲经验，明天全省甚至全国的眼睛都可能盯着我们看。干得好，是标杆；干不好，就是笑话。回去之后，各项工作标准要更高，落实要更细，不能有丝毫松懈。”
“是，我明白！”张帆郑重应道。
回到房间，李双林脱下西装，松开领带，站在窗前。省城的夜景璀璨夺目，高楼林立，车流如织。
这里，是他曾经求学、工作过的地方。如今，他以一县之长的身份回来，在省级舞台上发出了清源的声音。
这是一次跨越，也是一个新的起点。
他知道，今天之后，“李双林”这个名字，在省里某些领导的心里，或许已经挂上了号。这意味着更多的机遇，也意味着更严苛的审视。
手机响了，是肖雅琴发来的信息：“看会议新闻了，发言很棒。妈说电视里的你特别精神。什么时候回来？”
李双林心里一暖，回复：“明天下午散会就回。想家了。”
家，永远是最踏实的存在。无论舞台多大，灯光多亮，那份朴素的牵挂，能让他始终保持清醒，脚踏实地。
他收起手机，望着窗外浩瀚的灯火。
清源的故事，才刚刚翻开精彩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