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熟悉的、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并非响在耳边,而是直接在意识底层响起。
【三周目,启动。】
【时间轴回卷……校准完成。】
【羁绊、阵营声望、部分世界状态……已清零。】
【个体‘格林’数据……检测到特殊标记‘权限保留’与‘装备绑定’……等级数据、核心装备数据、特殊物品数据……已保留并同步载入。】
眩晕感如同深海漩涡,席卷了格林的全部感知。
眼前昔涟安详的“遗容”、涡心流转的白光、黑厄沉默的身影……一切景象都被拉长、扭曲,最终搅碎成一片混沌的色彩乱流。
时间不再是向前流淌的河,而是被无形巨手粗暴倒转的沙漏。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万年。
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同时涌入鼻腔的,是一种无比清新、甚至带着某种原始生命躁动的空气味道。
完全没有黑潮的腐朽,没有战火的硝烟,没有城市的气息。
纯净得近乎陌生。
格林猛地睁开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比辽阔、湛蓝到令人心醉的天空,几缕棉絮般的白云慵懒地飘浮着。
阳光温暖而明亮,毫无遮挡地洒落,带来真实的暖意。
然而,这天空的背景板……有点问题。
格林缓缓地、有些僵硬地抬起头。
他的正前方,并非地平线,而是一面巨大到遮蔽了半边天空的、泛着金属与岩石质感的“墙”。
这“墙”向上延伸,视线追随着它移动,直到脖颈几乎后仰到极限,才勉强看到它的“顶端”。
那是一座巍峨的、仿佛与苍穹接壤的“山峰”,但这山峰的轮廓……隐约勾勒出类似肩膀、脖颈、以及一个低垂头颅的剪影。
不是山。
是一尊……泰坦。
一尊仅仅是以坐姿倚靠在地,其身躯就庞大到如同山脉般的远古泰坦!
格林的目光最终落在那低垂的、如同山岳般的头颅上。
泰坦的面容粗犷而古老,皮肤是像是经过亿万年风化的岩石质感,沟壑纵横如同大地裂谷。
祂紧闭着双眼,仿佛在沉思,又仿佛只是沉睡。
但仅仅是这静止的存在本身,就散发出一种镇压大地、承载万物的厚重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的疲惫。
格林认出了祂。
【负世泰坦】,刻法勒。
这个时代是……
就在格林快速分析着现状时,那如同山岳般的头颅,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并非移动,更像是沉睡者被一丝微风惊扰了梦境。
紧接着,那双紧闭的、巨大如湖泊的眼睛,缓缓睁开了一道缝隙。
并非瞳孔,而是两片深邃的、仿佛蕴藏着星尘与地核熔岩的暗金色光芒,从那缝隙中透出,如同两盏刚刚点燃的古老明灯。
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如同尘埃般渺小的格林身上。
沉默。
庞大的泰坦,与渺小的人类,在史前清新的空气中无声对视。
然后,一个声音响起了。
并非通过空气振动传播,而是直接回荡在格林周围的整个空间,低沉、缓慢、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万钧的重量和时光的尘埃!
“人……类……?”
用的是疑问句。语调中充满了某种古老的困惑,以及一丝……与这庞大身躯不符的、清晰的意外。
他迎着那两道暗金色的目光,肯定地回答道。
“人类。”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了上去。
刻法勒那岩石般的眉头似乎极其缓慢地……蹙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引发了一阵低沉的、仿佛远处山体内部岩石摩擦的隆隆声。
“可是……”刻法勒的声音再次响起,困惑的意味更浓了,甚至带着某种对“常识”被打破的不解……
“人类……还没有被……创造出来。”
格林感觉自己的脑袋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
人类……还没有被创造出来?
这到底是什么时期?!
他不再迟疑,也顾不得刻法勒的疑惑。
瞬间将自身的感知如同无形的雷达波般全力扩张出去!
意识如同闪电,掠过广袤的大地。
反馈回来的信息,让他再次确认了这不可思议的现状。
翁法罗斯大陆的轮廓依稀可辨,但地貌极其原始、蛮荒。
山脉更加嶙峋,河流更加恣意,森林还只是大片低矮的蕨类植物和地衣的集合体。
广袤的土地上,生机稀薄。
他能感知到一些极其原始的、蠕虫般的生命在泥土中活动,一些类似昆虫的小型节肢动物在植物间爬行,天空偶尔掠过翼展惊人、模样古怪的原始鸟类……但除此之外,没有智慧生命活动的迹象。
没有城市废墟,没有道路痕迹,没有农田,没有炊烟……甚至没有大型哺乳动物的气息。
一片真正的、刚刚从造物熔炉中冷却不久、生命才开始蹒跚学步的……远古世界。
真的是……穿越到了‘火种’概念都尚未诞生,连‘人类’这个种族都还在蓝图上的……远古时期?
这个认知让格林心头震动。
但他立刻想到了另一个人——黑厄。
他是轮回的启动者,他应该也在这个时间点。
感知力如同精准的探针,迅速扫描。
很快,在距离刻法勒所在山脉极为遥远的一片荒芜高原上,他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尽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意识波动——黑厄。
他似乎在……移动土壤?
格林不再犹豫。
面对刻法勒那依旧困惑的、如同实质般的目光,他简短地说了一句。
“打扰了。”
话音未落,他伸出手指,在面前的空间轻轻一划,空间权限与他对规则的理解结合,无声地撕开一道稳定的空间裂隙。
他一步跨入,身影消失。
刻法勒静静地看着那渺小身影消失的地方,眼眸中光芒微微流转,似乎在思考这个“不应存在之物”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最终,祂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重新闭上了眼睛,恢复了那亘古的沉思姿态。
岩石摩擦的隆隆声平息下去,只有高原的风,依旧吹拂着祂如同山脉般的身躯。
荒芜高原。
空间裂隙在一处背风的岩壁下张开,格林一步踏出。
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愣。
黑厄正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边缘粗糙的石铲?
正弯腰,嘿咻嘿咻地……挖坑。
是的,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挖坑。一个已经初具规模、深约两米、宽三米见方的土坑。
旁边堆着新鲜的泥土。
听到身后的动静,黑厄停下动作,转过身,看到格林,燃烧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意外,只是很平淡地点了点头。
“来了。”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家门口碰到邻居。
“你……在干啥?”格林看着那土坑,又看看黑厄手里的石铲,感觉槽点太多一时不知从何吐起。
“挖坑啊。”黑厄理所当然地回答,还用石铲敲了敲坑壁,似乎在测试硬度。
“我问你挖坑做什么!”格林扶额。
“挖坑睡觉呗。”黑厄的语气更加理所当然,甚至带着一种“这还用问”的无奈。
“现在这时期你刚才也感知到了吧?世界刚刚有了一点最简单的生灵,别说人类,黄金裔那些概念都还在娘胎里打转呢。距离‘故事’真正开始,起码还有几百年甚至上千年。这么长的‘垃圾时间’,不睡觉干嘛?难道去教三叶虫识字?”
他把石铲往旁边一插,走到坑边,拍了拍手上的土,开始热情地介绍起来。
“你看我挑的这位置,背风向阳,地势较高,地质稳定。按照我前上千万次的经验,随着板块运动和沉积,几千年后这里会隆升成一座不错的高山,后期还会被冰雪覆盖,形成天然屏障。绝对隐蔽,绝对安静,不会有人……嗯,不会有任何东西来打扰,最适合长眠等待时间流逝了。”
黑厄说着,甚至有点得意地补充道:“这可是我精挑细选的‘VIp休眠位’。”
格林嘴角抽搐地看着那个朴实无华甚至有点简陋的土坑,又看看一脸认真安利的黑厄。
一种极其荒诞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位承载了三千多万次轮回悲愿、刚刚才亲手“终结”了岁月半神的“绝望集合体”,此刻最大的事业和乐趣,竟然是在远古荒野上……给自己挖一个舒服的“狗窝”等待开服?
不过,仔细一想……好像很有道理。
“沉睡”确实是应对这种超长空白期最省力、最不折腾的方式。
他自己的时间加速也能做到类似效果,但……
格林的目光扫过那个被黑厄描述得前景美好的土坑。
谁能拒绝一个……不会被人发现、自带未来雪山景观、还不用自己费劲吧啦改造的……现成休眠点呢?
“行吧。”格林果断做出了决定:“算我一个。”
“明智的选择!”黑厄显然很高兴有“坑友”加入。
接下来,两位在翁法罗斯掀起了无数风浪、等级都顶到了世界天花板的“大佬”,开始齐心合力……装修土坑。
格林动用规则之力,将坑壁和坑底加固、平整、抹上光滑的石质涂层,并设置了简单的防潮和空气循环符文。
黑厄则贡献出他对“舒适长眠”的经验,规划出两个相对独立的“床位”区域,并在坑口上方用岩石和泥土巧妙构筑了一个隐蔽的、带气孔的顶盖。
很快,一个坚固、干燥、隐秘的地下石室成型了。
格林甚至在室内中央,放置了一簇小小的、用规则之力维持的“篝火”,微弱的光亮和一丝心理上的慰藉。
“搞定!”黑厄拍了拍手,满意地看着劳动成果:“那么……”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一丝对漫长等待的无奈,以及一丝终于可以“挂机”的轻松。
“干,千年后再说!”
几乎是异口同声地,两人走到各自的“床位”边,非常干脆地……倒头就睡。
格林调整呼吸,意识缓缓下沉,进入一种深度的规则性休眠,身体机能降至最低,仅维持最基本的生命与存在链接。
黑厄也收敛了周身燃烧的火焰,蜷缩起来,如同一块沉寂的、温暖的黑色岩石。
隐秘的石室内,只剩下那簇微弱的篝火虚影,在无声地跳动,映照着两张陷入沉睡、等待着遥远未来某一刻被“唤醒”的脸庞。
远古的风,在高原上呼啸而过,对地下深处这小小的异常,一无所知。
……
与此同时,广袤的宇宙之中,某艘高速巡航的小型星舰内部。
精密机械的微光、低沉的引擎嗡鸣,以及无处不在的、经过过滤的洁净空气的味道。
舰桥后部的独立舱室内,银狼正站在一个透明的圆柱形休眠舱前。
舱体由高强度复合材料制成,内部充满了淡蓝色的、维持生命与稳定神经信号的营养液。
营养液中,悬浮着一个身穿贴身黑色太空作业服的年轻男性。
他双目紧闭,容貌与翁法罗斯世界中的“格林”一般无二,只是少了几分虚拟世界赋予的、过于完美的光泽,多了些属于真实血肉的柔和与细微的瑕疵。
各种纤细的管线贴附在他的太阳穴、颈侧和胸口,另一端连接着复杂的监测设备。
银狼面前的数个悬浮光屏上,瀑布般的数据流已经趋于平缓。
最终,一个清晰的绿色标识在中央主屏上亮起:
【意识数据流上传\/解析\/映射完成率:100%】
【生命体征同步稳定。】
【神经接驳无异常。】
【认知基底确认无误。】
“呼……”
银狼轻轻舒了口气,嘴里咬着的棒棒糖棍动了动。
她的眼眸扫过所有数据,确认无误。
尽管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甚至可能已经引起了某些存在的注意,但至少这最关键的一步,成功了。
“检测无误……”她低声自语,手指在休眠舱侧面的控制面板上快速而精准地操作着:“看来,可以醒过来了。”
她按下了最终确认的按钮。
嗤——
轻微的泄压声响起。
休眠舱内的淡蓝色营养液液位开始迅速下降,通过底部的回收管道排空。
那些贴附的管线也自动松脱、收回。
舱内的温度开始缓慢回升至适合常态生命活动的范围。
随着最后一丝营养液消失,舱内的青年身体微微动了一下。
长长的睫毛颤动着,似乎在与沉重的眼皮作斗争。
银狼静静地看着。
终于,那双眼睛,缓缓地、有些费力地……睁开了。
起初,眼神是涣散的、茫然的,仿佛还沉溺在某个漫长而混乱的梦境中。
瞳孔缓慢地对焦。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不是翁法罗斯暗红色的天空,不是篝火摇曳的石室,也不是泰坦山岳般的身躯。
而是一片……洁白、光滑、带着均匀柔和照明光晕的、陌生的天花板。
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物质的触感从身下传来。
鼻腔里是略带金属和臭氧味的、经过严格调控的空气。
耳边是星舰引擎低沉稳定的背景音。
一切感官信息,都与他过去在“那个世界”所经历的任何一次苏醒,截然不同。
他……真的,出来了。
躺在休眠舱里的格林,眨了眨眼,努力消化着这真实到有些虚幻的“初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