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盛创新中心”项目的庆功宴设在江城最高端的酒店宴会厅。水晶灯流光溢彩，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项目圆满成功，作为主设计师的周雨彤自然成为了焦点之一，不断有人上前与她攀谈，称赞她的设计理念与最终呈现的效果。
她穿着一条藕粉色的及膝连衣裙，款式简洁大方，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脸上化着得体的淡妆，举止从容，应对自如。只有在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人群中央那个挺拔身影时，眼底才会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期待。
陈嘉铭作为集团董事长兼项目总负责人，无疑是全场的核心。他穿梭于宾客之间，言谈举止沉稳自信，举手投足间尽显掌控者的气度。偶尔，他的视线也会越过人群，落在周雨彤身上，与她有短暂的交汇。那目光不再带有审视与冰冷，而是平和，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暖意。
周雨彤的心跳，总会在那样的时刻漏跳半拍。
庆功宴持续了近三个小时才结束。宾客陆续散去，周雨彤和刘思雨打了声招呼，正准备去门口打车，陈嘉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送你。”
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车钥匙，语气自然，仿佛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周雨彤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谢谢。”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散了宴会上沾染的酒气和喧嚣。陈嘉铭的车就停在酒店门口，他绕过车头，替她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这个细微的举动让周雨彤心头微暖，记忆中，恋爱时他总会这样做，离婚后再重逢，这还是第一次。
车内空间密闭，流淌着低缓的钢琴曲。熟悉的、属于他的清冽气息萦绕在鼻尖，周雨彤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规规矩矩地坐着，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目光望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内心却远不如表面看起来这般平静。
今晚，她做了一个决定。
一个在她心里酝酿了许久，却始终缺乏勇气实施的决定。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并不尴尬，却有种微妙的张力在悄然蔓延。周雨彤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在微微出汗。
终于，熟悉的公寓楼出现在视线里。车子缓缓滑入停车位，熄了火。
引擎声停止的刹那，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彼此清浅的呼吸声，和那若有若无的钢琴曲尾音在空气中消散。
“到了。”陈嘉铭解开安全带，侧头看她，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低沉。
按照往常，周雨彤此刻应该说声“谢谢”然后下车。但今天，她没有动。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决绝的意味，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然后，她慢慢地，转过身，面向他。
车内顶灯没有开，只有仪表盘微弱的光线和窗外路灯透进来的昏黄光晕，勾勒出他深邃的侧脸轮廓，看不真切他此刻的表情。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交叠的双手指尖用力掐入手背，借由那细微的痛感来维持镇定。
“嘉铭。”她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在静谧的车厢里显得异常清晰。
陈嘉铭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这样正式地叫他，微微怔了一下，侧过身，更完整地面对她，等待着她的下文。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询问。
在那双深邃眼眸的注视下，周雨彤感到一阵眩晕般的紧张。但她没有退缩，强迫自己迎上他的视线。她的眼神清澈，褪去了往日的娇纵与迷茫，此刻充满了某种孤注一掷的坚定。
“我知道，”她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尖上碾过，“说再多的‘对不起’，都于事无补。过去造成的伤害，不是轻飘飘一句道歉就能抹平的。”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力量，眼眶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红，但倔强地没有让泪水掉下来。
“但我还是想认真地、当面地告诉你，”她的声音提高了些许，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诚，“我知道以前是我错了，错得离谱。我任性，自我，不懂得珍惜你的好，更不懂得什么叫边界和尊重。我把你的包容当成理所当然，一次次地忽视你的感受，甚至……做出了无法挽回的、伤害你的事情。”
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她喉咙发紧，声音再次带上了哽咽，但她强行压了下去。
“可是嘉铭，我真的改了。”她望着他，眼神恳切，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直抵他的内心，“我不是在为自己辩解，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真的不再是以前的周雨彤了。”
“我学会了珍惜，珍惜感情，珍惜身边人，更珍惜……你。”说出这个“你”字时，她的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却重重地落在了陈嘉铭的心上。
“我懂得了边界，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会再让任何模糊不清的关系来伤害我在乎的人。”
“我也找到了自己的价值，不再是那个只知道依赖你、依附家庭的小女孩。我可以靠自己的能力站稳脚跟，可以和你……并肩站在一起。”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将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反思、所有的成长、所有的努力，都摊开在他的面前。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朴素的陈述，却比任何誓言都更有力量。
陈嘉铭沉默地听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中显得越发幽深，仿佛在仔细分辨她话语中的每一个字，每一分情绪。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心慌。
周雨彤看着他沉默的侧脸，心脏一点点下沉，巨大的失落和恐慌攫住了她。但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没有退路了。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一丝勇气，声音因为极致的紧张而微微发颤，却依旧努力保持着清晰：
“所以，陈嘉铭……”
她叫了他的全名，带着一种郑重的仪式感。
“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她停顿了一下，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才将那最关键的话说了出来：
“一个重新追求你的机会。”
说完这句话，她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只能依靠着座椅的支撑，才能不让自己瘫软下去。她紧紧盯着他，不敢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我不强求结果，”她急忙补充，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卑微的恳求，却也有一份属于她自己的骄傲，“我只希望……你能看到现在的我。不是过去的周雨彤，是现在的这个……努力想变得更好、想弥补过错、想……重新爱你一次的我。”
话音落下，车厢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窗外偶尔驶过的车辆，带来短暂的光影流转和引擎轰鸣，旋即又归于沉寂。
周雨彤的心，在这片沉寂中，一点点沉入冰冷的谷底。他长时间的沉默，像是一种无声的拒绝，凌迟着她本就忐忑不安的神经。
她甚至开始后悔，后悔自己的冲动和唐突。或许，她根本就不该开这个口，不该打破眼下这来之不易的平和。她是不是……又搞砸了？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沉重的寂静压垮，准备狼狈地逃下车时，陈嘉铭终于有了反应。
他极轻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动了一下。然后，他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那目光复杂难辨，里面翻涌着太多情绪，有审视，有犹疑，有被她这番话掀起的波澜，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深沉。
他依旧没有立刻回答。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每一秒，对周雨彤而言，都是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