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林溪醒来, 身侧尚有余温,空气里还萦绕着他身上那股气息,混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烟草味。
她动了动,身体沈处传来一阵让她脸红心跳的酸阮。那个男人,昨晚简直不知疲倦。
林溪扶着腰坐起,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度正好的蜂蜜水,旁边压着一张便签。
是顾衍留下的,字迹锋利,力透纸背。
“我出门处理些事情。早餐在楼下,记得吃完。哪儿也别去,在家等我回来。——顾衍”
林溪看着,抚过那深刻的笔迹,嘴角却忍不住微微弯起。
这个男人,真是无时无刻不在宣示他的所有权。
她喝了水,换好衣服下楼。张妈已经将丰盛的早餐摆上了桌。
“太太,先生一早就出门了,走前特意吩咐,说您要是醒了,让我务必看着您把早餐都吃了。”张妈一边帮她盛着小米粥,一边絮叨着。
“嗯,我知道了。”
林溪坐在餐桌前,小口喝着粥,心里却怎么也安稳不下来。
顾衍所谓的“处理一些事”,就是去部署一场针对苏景尧的全面战争了。
他想把她安安稳稳地藏在后方。
吃完早餐,林溪拿上车钥匙,径直驱车去了曙光基金会。
她不能像一只被豢养在笼中的鸟雀,被动地等待着投喂和最终的结果。
她有她的羽翼,也有她的战场。
刚抵达办公室,助理小陈就抱着一台平板电脑,神色焦急地迎了上来。
“林总,您可算来了!出事了!”
“别急,慢慢说。”林溪脱下风衣外套,挂在衣架上,动作从容不迫。
“您看!”助理将平板递到她面前,语气愤愤不平,“今天一早,好几家主流财经媒体,都用头版刊登了一篇关于苏景尧先生的独家专访。标题是……《慈善界的贵公子:比起商业,我更关心人性的温度》。”
林溪接过平板,目光落在屏幕上。
整篇专访,苏景尧都在以一种悲天悯人的姿态,侃侃而谈自己的慈善理念。
他将自己完美地塑造成一个不屑于商业利益,只专注于人类精神世界的理想主义者。
通篇,没有提及顾氏,林溪。
但是,他在专访的结尾,用一种极其温和的口吻,意有所指地说了这么一段话:
“我认为,真正的慈善,是赋能,是让那些被困住的灵魂,拥有挣脱枷锁,自由翱翔的勇气和力量。无论是物质的困境,还是精神的牢笼,都不应该成为一个人实现自我价值的阻碍。我所做的,仅仅是为他们打开一扇窗,让他们看到窗外更广阔的世界。”
这段话,冠冕堂皇,充满了悲悯的人文关怀。
但在林溪看来,像是裹着糖衣的毒药。
“精神的牢笼”,“挣脱枷锁”,“自由翱翔”……
他这是在暗讽什么,不言而喻。
他是在向外界,向所有关注着他们的人,不动声色地传递一个信息:林溪,这个才华横溢、本该在天空翱翔的女人,正被她的丈夫顾衍,用爱为名,困在了一个华丽的牢笼里。而他苏景尧,就是那个要来解救她的王子。
“这人也太恶心了吧!”助理气得脸颊通红,“他这是什么意思啊?字里行间都在内涵您和顾先生!不知道的,还以为顾先生怎么着您了呢!”
林溪的手在屏幕上轻轻一点,将那篇专访放大。
她不得不承认,苏景尧这一招,玩得很高明。他没有直接攻击,而是将自己摆在了道德的制高点,用一种“为你着想”的姿态,来离间她和顾衍的信任,来引导公众的与论,试图将她塑造成一个需要被“解救”的受害者。
果然,这篇专访发酵了不过几小时,已经掀起了不少风言风语。
“苏先生说得好有道理,真正的爱是成全,而不是密不透风的占有。”
“早就觉得顾三爷对顾太太的保护欲太强了,简直是令人窒息的爱。”
“你们不觉得苏先生和林溪才是同一种人吗?都有理想有情怀。顾三爷……感觉更像个冷冰冰的资本家,气场太强了。”
“楼上的懂什么!三爷那是爱得深沉!是你们没遇到过罢了!”
看着这些真假难辨的评论,林溪只觉得一阵心烦意乱。
她厌恶这种暗箭。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苏青打来的。
“溪溪!你看到苏景尧那个专访了吗?我呸!什么玩意儿!顶级绿茶都没他这么会装!气死我了!他这是在给你上眼药,想让你和顾三爷离心呢!”苏青在那边火力全开,破口大骂。
“我看到了。”林溪揉了揉发紧的眉心。
“那你打算怎么办?顾三爷呢?”
“他去公司了。青青,这件事,我想自己处理。”
“你自己处理?你怎么处理?”苏青有些担心,“溪溪,这可不是拌嘴吵架,这是与论战。苏景尧背后肯定有高人指点,你一个人……”
“放心,我有分寸。”林溪的眼神,在片刻的烦乱后,渐渐变得清亮而坚定。
苏景尧想打与论战?那她就奉陪到底。
挂了电话,林溪立刻召集了基金会的公关部负责人。
“从现在开始,全面收集所有关于苏景尧这篇专访的与论反馈,进行数据分析。另外,帮我联系几家和我们基金会有深度合作、立场中立的权威媒体。告诉他们,三天后,曙光基金会要牵头举办一个关于‘当代女性力量与自我价值实现’的主题线上研讨会。我要邀请法律界、商界、艺术界等各行各业的杰出女性代表,一起公开聊一聊这个话题。”
公关负责人愣了一下,有些迟疑:“林总,在这个节骨眼上,开这种主题的研讨会,会不会……显得太针锋相对了?”
“我就是要针锋相对。他不是喜欢站在道德高地上悲天悯人吗?那我就搭一个更大的台子,把他那些似是而非的论调,放在所有人的面前,放在真正的女性力量面前,看看他那套说辞,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与此同时,顾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里。
周扬垂手站在巨大的办公桌前。
“三爷,苏景尧的专访一出来,苏氏能源的股价,逆市涨了两个点。华尔街那边传来消息,有几家激进派的风投机构,很看好苏景尧打造的‘人文关怀’商业理念,正在考虑对他进行新一轮的注资。”
顾衍背对着他,坐在宽大的皮质班椅上,面无表情地俯瞰着脚下的城市车流。
“他背后的人,开始喂料了。”他淡淡地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需要启动备用方案,进行与论压制吗?”周扬做了个“封杀”的手势。
“不必。”顾衍转过椅子。
“他不是喜欢站在云端扮演圣人吗?”顾衍的眼中,掠过一丝寒意,“我偏要将他拖进泥潭里。去把我们之前掌握的,关于苏氏在南美矿产项目压榨劳工、污染水源的所有证据,分批喂给那几家最喜欢深挖内幕的媒体。做得干净点,让他们以为是内部分赃不均的爆料。”
“可是三爷,这些资料一旦曝光,虽然能重创苏氏的声誉,但也会暴露我们一直在暗中调查他……”
“我就是要让他知道,是我做的。我倒要让全世界都看看,这位‘慈善贵公子’底下,究竟藏着多少肮脏的血与泪。看看那些追捧他的资本,还愿不愿意为他沾上一身的腥。”
“是!我马上去办!”周扬心头一凛,立刻领命而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顾衍一个人。
他拿起手机,点开了监控软件。
屏幕上,清晰显示着林溪办公室里的画面。
她正有条不紊地,向她的团队下达着指令。
他的小野猫,从不需要躲在谁的身后。她有自己的爪牙,锋利而漂亮。
一股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他为她的强大而自豪,却又为不能将她完全护在羽翼之下而感到一种挫败的恼怒。
他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了出去。
电话很快被接起。
“在哪?”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
“基金会。”林溪清冷的声音传来。
“我不是让你在家等我吗?”
“顾先生,现在是工作时间。我也是有自己事业的职业女性。”林溪故意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回答,甚至带上了一点调侃。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被她噎了一下。
“晚上想吃什么?”他忽然转换了话题。
“随便。”
“好。六点,我去接你。”
说完,不给林溪任何再开口的机会,他便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林溪看着被挂断的手机,有些哭笑不得。这个男人,真是……
傍晚六点,一辆黑色的宾利,准时出现在了写字楼下。
林溪上了车,却发现车里不止他一个人。
后座上,两个小小的身影,像两只归巢的乳燕,立刻扑了过来。
“妈妈!”
“妈妈!”
爱溪和淼淼,一人抱住她的一条胳膊,小脸上满是见到她的喜悦和依赖。
“你们怎么来了?”林溪又惊又喜,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瞬间填满,她挨个亲了亲女儿温热的脸颊。
“爸爸说,妈妈工作辛苦了,让我们来接妈妈回家吃饭。”爱溪奶声奶气地回答,像个小大人。
林溪的目光,越过孩子,望向驾驶座上那个沉默的男人。
顾衍没有看她,专注地开着车,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林溪知道,他是怕她一个人胡思乱想,怕她被外界的纷扰影响心情,所以才把这两个小家伙接过来的。
车子在一家私密性极高的私房菜馆停下。
雅致的包厢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风雨。
一家四口,享受着难得的温馨时光。
淼淼今天格外黏林溪,一直紧紧挨着她坐着,时不时地,把自己碗里最喜欢的虾仁,夹到林溪的碗里。
“妈妈吃。”她仰着小脸,眼神里满是孺慕。
看着女儿体贴的举动,林溪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无论外面有多少狂风骤雨,只要回到这个男人和孩子们身边,她就拥有了最坚不可摧的铠甲和最温暖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