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将手机放回抽屉,锁上金属滑轨。窗外天色灰亮,楼下的街道刚苏醒,一辆环卫车缓缓驶过,扫刷拍打着路面。他没开灯,借着晨光打开备用笔记本,输入密码后第一件事是检查加密邮箱的离线日志——那封未读的压缩包依然静止在目录中,时间戳停留在昨晚九点四十七分。
他切换到本地系统,调出监控回放。前晚十一点零三分,一个穿深灰夹克的男人出现在律所楼下,站在对面便利店门口抽烟,来回踱步近四十分钟。面部被帽檐遮住大半,但身形偏瘦,左肩微塌。林远暂停画面,放大对方右手:提着一个塑料袋,标签朝外,印着“同仁堂煎药取件单”。
他记下编号,顺手发给技术助理做溯源查询。刚退出监控界面,办公桌上的座机响了。来电显示为空号。
“林律师。”男声低沉,没有寒暄,“你递上去的东西,不该是你管的。”
“你是谁?”
“市监局那边,今天不会有人接你的电话。”对方没回答,继续说,“司法局信访记录已经冻结三天了,流程卡在初审环节。劝你收手,还来得及。”
电话挂断。林远把通话时长记进安全日志,随即拨通合作记者的加密短讯通道:“查一下最近有没有媒体接到关于我的采访邀约,特别是那些从不碰法律话题的小平台。”
不到十分钟,回复来了:三家自媒体账号在凌晨同步发布了文章,标题统一指向“维权律师幕后操纵企业纠纷”。其中一篇附图是林远在某次庭审后的背影,裁剪角度刻意突出他低头整理文件的姿态,配文称其“神情诡异,疑似销毁证据”。另一篇则贴出伪造的聊天截图,显示一个昵称为“林远_执业证号110”的账号向企业主索要三十万“前期运作费”。
林远立即通知技术组固定所有链接和Ip路径,同时让助理上传投诉材料至各平台侵权处理通道。他翻看传播数据,发现三篇文章发布时间相差不超过八分钟,初始转发账号互有关联,均绑定同一张身份证注册,且近期无任何历史发布记录。
这不是普通造谣,是批量操作。
他正准备起草律师函警告模板,老陈推门进来,手里拿着U盘。“楼下的事我查了。那人走了之后,隔壁咖啡店店员看见他上了一辆黑色轿车,没挂牌,但车身右前灯有裂痕,像是撞过什么东西。”
“车牌呢?”
“没看清。不过司机下车时掏了张停车券,是从城南停车场出来的,上面印着入场时间是晚上十点五十二。”
林远点头,把信息录入日志。刚合上笔,手机震动。实习生小吴发来一条私信:“刚才收到短信,说我知道太多,再查下去会出事。”
他回拨过去。小吴声音发紧:“号码是空号,内容就一行字:‘别替别人卖命’。”
林远让他立刻更换常用通讯软件的登录设备,并启用备用号码联络。挂电话前,他又问:“还有谁知道你在跟进这个案子?”
“只有您、老陈和周主任。”
“好。接下来别单独行动。”
他起身走到周正言办公室门口,敲了两下。门内传来翻纸声,几秒后门开了。
“有人给我打电话。”林远直接说,“市监局流程被卡,网上开始抹黑我们,还有人跟踪老陈,威胁实习生。”
周正言站在原地,眉头皱起。“哪家媒体发的?”
“三个小号,背后有组织。我已经让技术组走投诉流程,但现在的问题不止是舆论。”林远压低声音,“他们知道我们在动什么,反应太快了。材料递交才二十小时,就已经形成多线反击。”
周正言沉默片刻,转身从档案柜里抽出一份文件夹。“昨天下午,司法局律管科的人打来电话,问你提交的材料涉及哪些具体条款。我没多说,只报了案由编号。但现在看,这帮人根本不等调查启动,就要把路堵死。”
“不只是堵路。”林远看着他,“他们在恐吓。老陈被人盯梢,小吴收到威胁短信。如果继续这样,团队没法正常工作。”
周正言走到窗边,拉开百叶帘一角往下看。街道平静,一辆快递三轮车停在路边卸货。
“你要怎么办?”
“召集所有人开个会。”林远说,“我们需要重新设定联络方式,划分任务层级,对外统一口径。不能再被动应对了。”
“我可以以律所名义发声明,压制一下谣言。”周正言回头,“但有个条件——所有后续行动必须报备,不能擅自扩大调查范围。”
“可以。”林远点头,“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两人回到办公室,林远打开内部通讯群组,发起紧急会议通知。时间定在上午十点,地点为二楼小会议室,要求全员关闭公网连接,使用局域网设备接入。
他转头对老陈说:“监控录像拷贝好了吗?”
“在U盘里,还加了密码。”老陈递过来,“另外,我让物业调了整条街的公共探头,虽然只能保留七天,但至少能看清那辆车最后往哪个方向去了。”
林远接过U盘,插入加密端口。画面跳转,显示黑色轿车驶离后转入东街,消失在十字路口。他截取车牌遮挡部位的轮廓,标记出车顶行李架的弯曲角度——这种改装并不常见。
这时,周正言的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按下免提。
“周主任,”电话那头是个陌生男声,“省律协这边接到反映,说你们律所有律师涉嫌利用公益案件炒作个人名声,可能影响行业形象。希望贵所能自查一下。”
“谢谢提醒。”周正言语气平稳,“我们会按程序配合。不过在此之前,我想知道是谁反映的?这类问题通常应该由主管部门直接介入,而不是通过协会传话。”
对方顿了一下。“这是内部沟通渠道,具体来源不便透露。”
“明白了。”周正言挂断电话,看向林远,“他们换方式了。不再直接压程序,而是从名誉下手,一步步逼我们自己停下。”
林远没说话,打开文档,新建一页标题:“危机响应预案”。他写下第一条:即日起,所有成员出行实行双人同行制;第二条:对外信息发布由周正言统一审核;第三条:原始证据分地保管,不得集中存放。
他抬头看向墙上的时间线图谱。最新一行写着:“2023年11月4日,举报材料已提交。”旁边新增了一条红色虚线,标注着“反制启动时间:t+20小时”。
老陈站在门口,手里握着对讲机。“前台刚接到一个访客登记,说是来咨询劳动纠纷的。但我查了预约系统,今天没有排号。”
林远抬眼。
“那人穿着西装,拎着公文包,但鞋底沾着泥,像是刚从工地回来。”老陈低声说,“我已经让保安先稳住他,没放上来。”
周正言站起身:“要不要报警?”
“还不确定目的。”林远合上电脑,“先看看他想干什么。”
他走向会议室,拉开椅子坐下。桌上摆着三份打印好的威胁清单,分别对应舆论、行政和人身安全层面。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目光落在门口。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