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把手机放在桌上，屏幕朝下。那张昏暗房间的照片已经转交技术部做像素增强，原图锁进了抽屉最底层。他打开电脑，调出银行账户比对表，三组空壳公司的注册信息并列排开，股东代持链条在表格里延伸成一条曲折线。
老陈推门进来时，手里拎着两个饭盒。他把其中一个放在林远手边，“还没吃吧？”林远摇头，眼睛没离开屏幕。老陈站在背后看了一会儿，“这几家名字我都见过，去年查‘辰安运维’的时候，资金转过两道就到这种公司头上。”
“和我爸当年的案子一样。”林远轻声说。他翻出档案扫描件，铺在另一块屏幕上。两份材料并置，操作模式几乎重合——都是先用第三方支付平台分散打款，再通过文化类空壳公司归集，最后以“项目咨询费”名义转出。
“时间也对得上。”老陈指着其中一笔，“w.Y.失联前两天，这笔五万转进去。流水显示当天就被拆成二十笔小额消费刷走，商户全是虚拟服务类，服务器在境外。”
林远点了保存，立刻起草协查申请。文件刚成型，他就拨通周正言办公室电话。响到第四声才接通。
“我要走合规通道提紧急协查。”林远语速平稳，“目标账户涉及证人收买资金流转，对方正在销毁痕迹。附带比对报告一份，依据是历史相似操作路径分析。”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哪个所的名义提交？”
“我们自己的。”
又一顿。“行。让技术部直接发我邮箱，我签字后走加急流程。最多十二小时。”
“够了。”林远挂了电话，转身对老陈说：“你去盯技术部，让他们把所有关联Ip和设备指纹打包，等回执一到，立刻做交叉验证。”
老陈点头出门。林远没动，重新打开录音文件。电梯里的对话又被放了一遍。他暂停在“你现在说这些？当初收钱的时候怎么不问”这一句，反复听了三次，然后截取片段，生成文字摘要，标注时间戳和声纹特征。
下午三点十七分，周正言亲自送来签好的协查函。他把文件放在桌角，顺手拉了把椅子坐下。
“声明的事，你想怎么发？”
林远抬头，“用律所官方账号，内容控制在两百字以内。只讲一件事：法院收到举报信的时间，早于所谓‘内部知情者’向我发送消息的时间。逻辑矛盾，谣言不攻自破。”
周正言微微颔首。“司法局那边我已经打了招呼，新闻办同意备案。但别点名，也别提恒正。”
“本来就没打算提。”
“年轻律师容易热血。”周正言站起身，看了眼墙上的时间线图谱，“你爸当年也是这样，话不多，一步踩实一步。后来……算了，现在不是谈过去的时候。”
门关上后，林远开始写声明稿。措辞反复修改，删掉所有情绪化表达，只保留事实陈述与证据指向。完成后发给老陈和周正言确认，半小时内收到回复：**无异议，可发布**。
五点整，声明上线。不到十分钟，转发量破千。评论区起初嘈杂，很快有人贴出时间对照图，指出网络文章发布时间与聊天记录时间存在倒置。质疑声开始转向自媒体平台。
林远关闭网页，打开内部会议系统。六点半，会议室灯亮起。老陈、两名助理和技术员陆续到场。周正言没来，但留了句话让前台转达：“按你们的节奏走。”
林远站在投影前，播放那段录音。“他们以为我们只会被动应对。”他说，“但现在，我们掌握的是完整的行动链条：威胁发生、资金转移、证人消失、舆论造势。这不是临时起意，是标准流程。”
一名助理举手：“能不能直接曝光‘众维公关’和被告集团的关系？媒体一炒，压力就反过来了。”
“不行。”林远摇头，“我们现在每一步都必须经得起法庭检验。媒体战赢不了判决书。而且一旦走偏，反而会被说成煽动公众情绪。”
“可公众已经在议论了。”
“议论不是证据。”林远走到白板前，写下四个字：**以法破局**。“我们要做的，不是让他们吵得更凶，而是让法官看清背后的结构。是谁在指挥？谁在执行？谁在掩护？这些，只能靠证据链说话。”
他停顿了一下，“从现在起，分成两个组。证据组由我带队，继续跟进协查回执，补充资金闭环证明；舆情组由老陈负责，监控主要平台动态，每天汇总一次，但任何对外回应，必须经过我审核。”
没人再提出异议。
晚上八点，协查回执终于到账。林远逐条核对，直到发现一笔从“新启文化”流向个人账户的转账，收款人正是w.Y.邻居登记的租房中介。金额正好五万，时间是w.Y.失联前一天。
“找到了。”他低声说。
老陈凑过来扫了一眼，“这个中介我认识，以前帮人办过暂住证。他不会随便接私人交易，肯定是有人托他走账。”
“明天一早申请财产冻结令。”林远把数据导出，加密存入专用硬盘，“另外联系w.Y.家属，看看能不能拿到他的备用手机或云账号。”
九点过后，其他人陆续离开。老陈临走前站在门口说了句：“这次别让他们再拖下去。”
林远应了一声，没抬头。
十一点，办公室只剩他一人。墙上图谱被重新整理，新增三条红线连接三个节点：信访举报→资金转移→媒体发文。每一条线上都标注了时间差和责任人推测。
他坐回座位，打开明日庭审材料清单，一项项核对。协查证据、声明发布记录、U盘录音文本摘录、第三方平台认证截图……全部归档完毕，上传至法院电子卷宗系统。
电脑右下角弹出提示：**备份完成，共12个文件，总大小876mb**。
林远合上笔记本，起身关灯。窗外城市依旧明亮，远处一栋写字楼的LEd屏正在滚动播放新闻快讯，隐约能看到“律师团队回应举报”几个字。
他站在窗前看了几秒，转身回到桌前，抽出那份协查回执复印件，在最下方一行字上画了圈：**交易终端设备识别码：E9F3A7d1c5**。
笔尖顿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三天前技术部曾提到，w.Y.最后一次登录系统时，使用的正是一个未登记的移动设备，型号代码尾号正是E9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