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里的晨雾还未散尽，林渊盘坐在蒲团上，周身流转的灵气突然一顿。
识海中那方青铜古碑似被投入热油的铁块，先是微微发烫，接着传来细密的震颤，原本晦涩的纹路竟如活了一般，沿着碑面沟壑游移，像无数条暗金色的小蛇在爬动。
他睫毛骤颤，喉结滚动两下。
这是得到古碑以来从未有过的异变。
从前推演功法时，碑纹最多是泛起微光，此刻却像被某种外力激活，连带着眉心那道淡痕都开始发烫，仿佛有根细针扎着他的识海，传来若有若无的刺痛。
“是预警？”林渊指尖掐住掌心，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幼年在山林里被熊瞎子追时，后颈的寒毛也这般竖过；去年替岳震长老看守药园，有筑基期妖兽潜入前，他也有过类似的心悸。
他闭目屏息，按照古碑使用的法子，将一缕神识探入其中。
刹那间，眼前浮现出以洞府为中心的立体图景——后山竹林的阴影里，三株老松的枝桠间，各有一团模糊的灰影。
那些灰影的灵气波动被刻意收敛，却瞒不过碑纹的感知。
最左侧的灰影腰间挂着个青铜铃铛，林渊瞳孔微缩——那是青冥峰外门弟子的标配法器“隐息铃”。
“楚昭然。”他低低吐出三个字，声音像淬了冰。 昨日听证会上，那青年青白着脸被记过的模样还在眼前晃。
灵脉之争他输了面子，输了宗门评价，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林渊霍然起身，道袍下摆扫落案头的茶盏。
他冲到门边，对着守在廊下的两名外门弟子沉声道：“去叫王二牛带五人守前院，李三负责引灵阵的备用灵石，张四把我前日炼的‘星火符’全拿出来，埋在西墙根的桃树下。”
“林师兄，这是要防...”
“照做。”林渊截断对方的话，指节叩了叩腰间的储物袋，“若有异动，先触发符阵。”他顿了顿，声音放软些，“我昨日新炼的培元丹，等事了每人发两颗。” 弟子眼睛一亮，领命狂奔而去。
林渊望着他们的背影，又摸了摸眉心——碑纹的震颤更剧烈了，像在催促他。
他转身走进内室，从床底取出个雕着云纹的木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七枚符篆。
这是他用三个月时间，将《基础困阵图》推演了十七遍后改良的“锁灵符”，专门针对练气期修士的灵气波动。
暮色漫上山头时，洞府外的竹林传来第一声鸟鸣。
林渊蹲在屋顶的青瓦上，月光将他的影子压得极扁。
他望着东南方那团逐渐清晰的灰影——四个人，三个练气七层，为首的那个，腰间玉佩上的青冥峰徽记在夜色里泛着幽光。
“楚师兄，那小子的洞府看着静悄悄的。”其中一个灰影压低声音，“莫不是真没防备？”
“蠢货。”为首的人冷笑，正是楚昭然。 他指尖掐诀，隐息铃发出极轻的嗡鸣，“昨日听证会后，他定是得意忘形。 灵脉归了紫云峰又如何？ 今夜我便烧了他的丹房，断了他的修炼根基！“ 话音未落，西墙根的桃树突然爆出刺目红光。
林渊埋下的星火符被触发，三枚符篆同时炸裂，在地面织出一张火网。
守在前院的王二牛挥着铁剑冲出来，大喝：“有刺客！” 楚昭然瞳孔骤缩，转身就往竹林跑。
可他刚迈出两步，脚腕突然被无形的绳索缠住——锁灵符启动了。
他低头一看，地面不知何时浮现出金色纹路，正顺着他的衣摆往上爬，像无数条小蛇在啃噬灵气。
“好个林渊！”楚昭然咬牙，从储物袋里拍出一面青铜镜，“幻影锁魂阵，起！” 镜面爆发出刺目白光，林渊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
原本站在左侧的王二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悬崖边的枯树；李三的喊杀声变成了婴儿啼哭；连楚昭然的身影都分裂成三个，分别持剑刺向他的咽喉、心口、丹田。
林渊深吸一口气，识海中的古碑突然迸发出刺目金光。
那些扭曲的幻象在他眼中褪去伪装，露出阵法的脉络——东南方三棵松树是阵眼，楚昭然手中的青铜镜是阵枢，灵气流动的轨迹像一张蛛网，正从他脚下蔓延开来。
“推演。”他默念一声，碑纹开始疯狂转动。
三息后，他的目光锁定在西南角那株最矮的松树。
他屈指成拳，灵气在掌心凝聚成青芒，对着松树干猛地轰出。
“咔嚓！”松树应声而断，镜面的白光瞬间溃散。
楚昭然踉跄后退，嘴角溢出黑血——他强行催发阵法，被反噬了。
“你...你怎么破的阵？”他嗓音发颤，眼中的狠厉几乎要凝成实质。
林渊一步步逼近，月光照亮他冷硬的下颌线：“楚师兄难道不知？ 推演之术，最擅破局。“ 楚昭然突然将青铜镜砸向地面，转身就跑。
林渊正要追击，余光瞥见他跑过的地方有什么东西闪了闪。
他弯腰捡起，是枚刻着“楚”字的玉牌，边缘还沾着血。
次日清晨，紫云峰大殿。
岳震拍案的声音震得茶盏都跳了起来：“好个青冥峰！ 昨日擅闯封地，今日夜袭弟子！ 当我紫云峰是软柿子不成？“
他抢过林渊递来的玉牌，翻来覆去看了三遍，”这是楚家的族徽！ 楚昭然那小子，当宗规是摆设？“ 莫问尘接过玉牌，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目光沉如深潭：“监察堂会彻查。”
他抬头看向林渊，“你做得很好。” 林渊退下时，听见岳震还在吼：“我这就去长老阁！ 非得让他们给个说法不可！“
日头升到三竿时，林渊正在整理昨晚的战斗记录，忽闻门外传来清脆的叩门声。
他开门一看，苏璃立在檐下，发间的青玉簪泛着温润的光，手里托着块鸽蛋大的灵石。
“昨日的事，我并不知情。”她将灵石递过来，“这是修复洞府的材料。” 林渊接过灵石，触感微凉。
他注意到苏璃的指尖微微发颤，像是在克制什么：“苏师姐为何...”
“灵脉的异动，不只是恢复生机。”苏璃打断他，目光扫过他眉心的淡痕，“你改良的引灵阵，或许触动了更深处的东西。”她转身要走，又回头补充一句，“最近莫要单独去后山。”
林渊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廊角，忽然发现她方才站过的青石板上，落着片碎玉——是青玉簪上的流苏坠子。
他捡起碎玉，指尖触到背面的刻痕，借着阳光一看，竟是一行小字：“碑纹藏天机，慎之。” 暮色再次漫上山头时，林渊站在洞府入口，望着后山方向浓重的雾气。
识海中的古碑又开始发烫，这次的震颤里，似乎多了些不同的东西，像是某种被封印的力量，正在缓缓苏醒。
“楚昭然背后的人...到底是谁？”他低声呢喃，将碎玉收进储物袋。
风卷着松涛声灌进耳朵，他听见后山深处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正贴着岩壁，缓缓靠近他的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