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风暴,这片位于扭曲虚空边缘、如同世界伤疤般的荒芜空域,以其永恒的破碎与死寂,成为了奈萨里奥此刻唯一的、也是狼狈不堪的藏身之所。
他蜷缩在一座相对稳定、但通体由毫无生机的灰黑色岩石构成、感受不到任何元素流动或生命气息的小型浮岛上,如同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丧家之犬。
周身遍布着与林云那最终一击留下的、触目惊心的恐怖伤痕,暗影能量侵蚀留下的焦黑印记与邪能腐蚀造成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墨绿色溃烂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凄惨的败北图卷。
这两种源自他父亲力量的残留,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不仅阻止着龙族那引以为傲的强大自愈能力发挥作用,更如同无数细小的、带着倒钩的毒虫,持续不断地啃噬着他的血肉与神经,带来一阵阵深入骨髓、钻心刺骨的剧烈痛楚。
“呃!啊——!!!”他再也无法完全压抑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痛苦与屈辱,从喉咙深处挤出了压抑不住的、充满了怨恨与不甘的低沉嘶吼。
这声音在虚空风暴这片连声音都仿佛会被吞噬的绝对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凄厉,却又迅速被周围紊乱的能量流与无尽的虚无所吞没,仿佛他本身的存在,在此地也变得微不足道。
然而,肉体的创伤虽然剧烈,却远不及他灵魂深处那熊熊燃烧的、名为“败北”的毒火所带来的灼痛!
他,奈萨里奥,死亡之翼的血脉,深渊的眷顾者,竟然在他一直隐隐轻视的、被情感所束缚的“软弱”父亲面前,败得如此彻底,如此毫无尊严!这份耻辱,如同最浓烈的酸液,腐蚀着他的骄傲,灼烧着他的理智。
他不敢返回奈法利安位于黑翼之巢或别的什么隐秘据点。他太了解他那位才华横溢却冷酷无情的舅舅了。
奈法利安欣赏的是锐利的锋芒与毋庸置疑的成功,他需要的是一把能够为他扫清障碍、斩断荆棘的利刃,而不是一把已然卷刃、甚至可能在下次交锋中彻底断裂、反过来割伤主人的废铁!
带着这样一场惨败、一身重伤回去,等待他的,绝不可能是什么疗伤与安慰,更大的可能,是被他那舅舅视为失败的投资,将其彻底吞噬、分解,榨干最后一丝关于深渊与林云情报的价值,然后如同丢弃垃圾般抛弃。
就在这无尽的痛苦、耻辱与对未来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般即将将他淹没之际——
“没想到……”一个低沉、沙哑、仿佛由无数个重叠的、来自不同维度的回响共同构成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他那饱受创伤的灵魂最深处响起,这声音超越了物理的听觉,带着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漠然,
“你父亲……林云,他对于暗影与邪能这两种力量的本质理解与融合运用,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达到了如此匪夷所思的境界……
那最后显化的术法,已然不再是简单的能量塑形,而是触及了规则层面的初步运用,强行扭曲现实,化身概念……看来,不仅仅是你,连我,都远远低估了他的潜力与危险性。”
随着这充满了无尽回响的话音,一股粘稠的、仿佛拥有生命与质量的纯粹黑暗,如同从石油井中渗出的原油,缓缓地从奈萨里奥自身那因痛苦而扭曲的影子里弥漫出来。
这黑暗并非虚无,它蠕动着,汇聚着,最终在他面前凝聚成那个他既依赖又恐惧的、难以名状的轮廓——唯有那中央一只巨大、冰冷、仿佛能映照出灵魂所有污秽与渴望的竖瞳,清晰得令人心悸。
深渊之主的意念投影再次降临。祂的“目光”落在奈萨里奥身上,其中听不出丝毫因计划失败而产生的愤怒或失望,只有一种纯粹的、如同高等存在在评估一个出了差错的实验品般的、冰冷的审视与计算感。
奈萨里奥艰难地、忍着周身撕裂般的剧痛,抬起了那布满伤痕与污血的龙首,看着眼前那令人灵魂冻结的巨大竖瞳,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极致痛苦、失败苦涩与一丝扭曲自嘲的笑容:
“是啊……主人,我们都……远远低估了他。他隐藏得太深了,太久了……就像一块看似普通的顽石,内里却包裹着足以斩断星辰的锋芒。”
他喘息着,声音嘶哑,“看来,直接强攻浮空岛,夺取那个新生体的计划……已经彻底行不通了。我们必须……必须另谋出路。”
直接强攻的道路,已然被林云那尊顶天立地的暗邪法相以绝对的力量彻底封死。有林云坐镇,再加上那诡异而强大、触及规则层面的法天象地之术,短时间内,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内,任何形式的正面强攻,都无异于自取灭亡。
深渊之主那巨大的竖瞳,在虚空中微微转动着,仿佛在扫描着无数种未来的可能性与命运的丝线。
周围的虚空能量都因祂的沉思而变得更加紊乱、躁动。良久,那重叠的、仿佛来自万古之前与遥远未来交织的声音,才再次于奈萨里奥的灵魂中缓缓响起:
“硬碰硬的正面冲突,在对方力量已然成型、且占据地利的情况下,确实非智者所为。你父亲林云,如今已是一块难以啃动的硬骨头。
但是……奈萨里奥,你可知道,再坚固、再宏伟的堡垒,其最致命的弱点,往往并非来自外部的猛烈攻击,而是源于……内部的腐朽与背叛。”
奈萨里奥那因痛苦而有些涣散的眼神,猛地凝聚起来,一丝阴狠而锐利的光芒,如同黑暗中亮起的毒蛇信子,骤然闪过:“您的意思是……从内部?”
“正是。”深渊之主的意念中带着一丝近乎赞许的冰冷波动,“那个新生的幼龙,它依旧是整个计划中最关键、也最具潜力的一环。
它是奥妮克希亚相对纯净的黑龙血脉的延续,天生就蕴含着强大的力量与无尽的成长可能性。
更重要的是,它是林云与奥妮克希亚之间情感的结晶与纽带,是他们倾注了希望与关爱的核心。”
祂的声音充满了如同蜜糖般粘稠的蛊惑力,“既然我们无法从外部以力强夺,那么……为何不转换思路,尝试着,让它从灵魂深处,‘主动’地、心甘情愿地……归属于我们呢?”
“主动归属?”奈萨里奥先是一愣,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阴谋与诡计,随即,他彻底明白了深渊之主那恶毒而长远的意图,眼中原本因败北而黯淡的火焰,瞬间被一种新的、更加阴冷、更加不计后果的疯狂希望所点燃!
“您是说……腐化?!在它尚未孵化、意识处于混沌蒙昧,或者刚刚破壳而出、意志最为纯净也最为薄弱的黄金时期,就绕过所有外部防御,直接在其灵魂本源的最深处,悄无声息地种下属于深渊的、永恒的烙印?!”
“理解得很快,我的眷者。”深渊之主的意念中带着一丝近乎愉悦的冰冷,“新生之灵,其灵魂如同一张未曾涂抹的白纸,纯粹而敏感。
只要方法足够精妙、足够隐蔽,我们完全可以在其意识成长的最初阶段,就将忠诚于深渊、信奉混乱与毁灭才是宇宙终极真理的‘种子’,深埋进去。
让它从根源上,就从灵魂层面认同黑暗与毁灭才是它唯一的归宿,认同你,奈萨里奥,才是它真正应该追随的兄长与主宰!届时,它将不再是需要抢夺的宝物,而是我们埋藏在林云心脏地带的一颗最隐蔽、最致命的钉子!
它将在亲情的温室中成长,享受着林云和奥妮克希亚的关爱与资源,却在未来的某个关键时刻……给予他们,以及他们所守护的一切,最意想不到、也最彻底的致命一击!”
这个计划,比之前单纯的武力抢夺,更加阴险,更加防不胜防,其带来的潜在破坏力,也必将更加深远和恐怖!它瞄准的不是肉体的毁灭,而是灵魂的扭曲与亲情的背叛!
奈萨里奥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美妙而残酷的未来景象,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甚至带着血丝的嘴唇,那动作中充满了贪婪与残忍:
“美妙的构想……但是,主人,我们该如何接近它?浮空岛经过此战,防御必然更加森严,林云绝不会再给我们任何可乘之机……”
“耐心,我的眷者。等待,并时刻准备着。”深渊之主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暗流,缓缓流淌,
“新生命的诞生与成长过程,并非总是一帆风顺。总会伴随着一些……不可避免的‘意外’,或是人力难以完全防范的‘疏忽’。
林云再强,也无法做到面面俱到,时刻警惕。而且,我们在这个世界,并非孤立无援。”
那竖瞳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别忘了,死亡之翼大人的怒火与灭世伟业,可不仅仅只倾泻在海加尔山一地。
当灭世的压力足够巨大,当世界的危机迫使他不得不离开浮空岛,去履行他那可笑的‘守护者’职责时,那就是我们的机会之窗。
甚至……我们或许可以巧妙地利用一下你那另一位‘成功’的兄长,奈法利奥斯,在火焰之地所创造的‘壮举’与吸引的注意力,来为我们真正的行动,打一个漂亮的掩护……”
一场更加隐秘、更加恶毒、更加着眼于长远的阴谋,就在这败犬的藏身之所,在这片被遗忘的虚空废墟之上,悄然酝酿、成型。
奈萨里奥彻底放弃了正面强攻的念头,转而将那双充满了深渊怨毒的眼睛,死死地锁定在了那远在浮空岛上、尚未谋面的弟弟或妹妹那纯净无暇、象征着新生与希望的灵魂之上。
他要在那由亲情与关爱构筑的、看似最安全的温床之中,埋下最致命、最难以察觉的黑暗毒种。
而这一切,远在浮空岛上,刚刚经历了一场父子相残的恶战、正沉浸在击退强敌的疲惫、新生命即将诞生的喜悦与对逆子背叛的深沉痛心中的林云一家,对此还浑然未觉。命运的阴影,已然改变了形态,如同最耐心的毒蛇,悄然缠绕上了未来的脉络。